刘二旺被汪洋他们带回了重案队。
刘二旺坐在讯问室里,上来就问汪洋:“你们公安局的人把俺请到你们这儿来,是因为什么啊?”
在讯问刘二旺之前,汪洋在丁一川办公室简要汇报了一下他们调查刘二旺情况的进展。汪洋汇报说,这个刘二旺,今年三十五岁,身高有一米八多,过去因报复伤人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他与周军是玩牌的“麻友”,据其自称,在杏林山庄命案发案当天,他从周军嘴里得知了杏林山庄内藏有两千万巨款一事!同时,刘二旺也承认:准备下手劫持这笔巨款,他说他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下手盗抢了杏林山庄内的巨款,还杀了三个人……丁一川听后,眉头不由得一皱:“他倒是说得轻巧,一推二六五,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待会儿,咱们审他一遍,且细听他怎么忽悠……”
讯问室里灯光明亮。
丁一川正视着刘二旺,然后来了个单刀直入:“刘二旺,周军被人谋杀了。经我们调查证实,案发当日早晨你去了医院,先看望了正在住院的周军的母亲,然后你与周军一同离开医院,是这样吧?”
刘二旺听后,双眼犯直,木讷地说:“军子?军子被人谋杀了?这怎么可能呢?”
“事实的确如此。”
“你们怀疑我——周军的死与我有关?”
“我可没这么说。至少你要把案发当日,你与周军在一起的情况向我们讲清楚!”
“我想想啊,那天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早上八点多钟,我给周军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呢?他说他母亲因病住院了,正在医院病房陪护呢。我说:‘那好,待会儿我去医院看望你母亲。’我挂了电话,就买了一个花篮和一些水果赶到了医院。到了医院病房,我先看望了周军的母亲,和他母亲聊了一会天,我悄声问周军:‘能不能出去找地儿玩玩牌?’周军的母亲也知道她儿子好玩牌,她还挺疼儿子,就对他说:‘军子,你也照顾我好几天了,也挺累的,你就跟二旺玩去吧’。您瞧,这个当妈的还真疼儿子……”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总拉着周军一块玩牌呢?”
刘二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声说:“咳,这事跟你们说说倒也无妨。因为玩麻将赌博,不设局赢钱是太费劲了。我发现周军这小子手里不差钱,虽说牌艺不咋样,可他还特别爱玩牌。发现了他的这个特点后,我就跟村里的另外两个‘麻友’串通好,一块算计周军。我估摸,这事儿,周军至今还没‘醒’呢。”
“你们一般是怎么设局的?”
“其实也没什么高深的技艺,方法挺简单的。就是我们三个人事先商量好,谁的牌不行,就给牌好的‘喂牌’,谁坐周军上家,坚决扛住了,不让周军吃牌,这样几圈牌下来,周军总是输多赢少。”
“你们每次输赢都在多少钱?”
“每次也就三四万元的样子。反正每次玩完牌,周军总要输个万儿八千的吧。”
“这样周军还跟你们玩儿呀?”
“不,不不。有时他手气特冲,我们三人谁也拦不住他,有时他也会赢点钱回去……”
“你接着往下说……”
“我和周军从医院出来后,就到了我们村。我事先把同村的刘二和、刘大龙叫到村里的一个棋牌室等我们俩。大概在上午十点左右,我们四个人开始在棋牌室里玩牌。一直玩到下午三点半左右,周军接到一个电话,听那意思,有人约他见面,说是要谈一件很要紧的事,还说一会儿有人开车来接他……过了一会儿,对方又来了个电话,说让周军自己打车过去……”
“你分析会是什么人找他呢?”
“说不好。反正周军的朋友不多,他的爱好除了玩牌就是好吸两口‘粉’。”
“你认为,周军去找的这个人是贩毒的吗?”
“这不可能。因为贩毒的人从来不会用手机跟买毒的人联系的。”
“你认为周军与这个给他打电话的人很熟吗?”
“我听那意思,不是特熟。但周军肯定认识这个人。”
“周军是几点离开的棋牌室?”
“大约是下午四点左右吧。他在棋牌室外面截了一辆出租车走的……”
……
丁一川转换了一个话题:“你听说杏林山庄出了人命案这件事吧?”
“这事还小呀。这个案子轰动了古城市,谁人不知呀。特别是在我们周刘庄村,这个案子引起的轰动绝不亚于八级地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周永海一家过去都住在村里,又因为周永海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富豪,他人被杀了,你想,这能不让我们村里人感到震动和四处议论吗?一时间,村里人对杏林山庄命案的发生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村里人是怎么议论这个案子的?”
“村里大多数人的看法是,周永海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雇佣黑道上的人把他‘办’了!另外,周永海这个人做事一贯比较张扬,做什么事好用金钱铺张,也许是他树大招风,才落了这么个下场……”
丁一川瞧了一眼刘二旺,然后语气严厉地问他:“刘二旺,你刚才不是问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我们这儿来吗?”
刘二旺有些不满地问:“是呀。到现在我还摸不着你们的脉呢?你们凭什么找我呀?!周军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周永海被人杀死在杏林山庄内,又跟我有什么相干?!”
“我们警方认为你有一些嫌疑,需要你配合调查,这就可以说你与这个案子有关联!又怎么能说与你不相干呢?!”
“您要是这么说,我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文化程度不高,凡事领会得都特别慢,这样吧,您给我明确提示一下,您问什么我回答什么……”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在杏林山庄发生命案的当日,是你约周军带犬到你家去配犬的吧?”
刘二旺一听,忙说:“咳!我当什么要紧的事儿呢。是有这么回事儿……”
“你具体说说那天的过程。”
“要说配犬这事还得从杏林山庄发生命案的一个多月前说起。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叫罗文武,家住在古城市里。他养了一条种还算纯正的德国黑贝,是条母犬。这不,因为城里不让养大型犬,他就把这条黑贝寄养在我家了。可是今年一开春,这只母犬发情了,成天在我家院子里闹腾,我问罗文武赶上这事怎么办呀?他告诉我这只犬的种比较纯正,希望我能找一条种也比较纯的德国公黑贝跟他的犬交配。如果他的母犬下了小犬,到时,他会至少分给我一只,经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了杏林山庄内的周军养的那只德国黑贝公犬,于是,我就跟周军联系了此事……”
“周军是怎么说的?”
“周军一开始不同意。他说他做不了这个主,他要请示他大伯周永海。因为这条犬是他大伯花高价买回来的。后来周军说他大伯一口咬定这事不成。可是过了有二十多天吧,周军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他大伯同意了配犬一事,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如果下了小犬至少也要给他们一条。我一想这事有门了,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配犬的地点是谁选定的?”
“噢,是这样的。一开始我说我拉上母犬到杏林山庄去找周军,周军不同意,他说他大伯不喜欢外人进入杏林山庄。我问他,那怎么办?他说他拉着他那条公犬到我家来。我说配犬的时间呢?周军说去之前他会电话通知我的……”
“配犬的时间,周军是什么时候通知你的?”
“就是在杏林山庄命案发生的那天早上八点左右通知我的,大概九点多钟来到我家,他开着车把犬一块拉来了,配犬大概也就四十来分钟就完事了。我和周军又聊了会儿天,中午就在村里的一个小酒馆一起喝了点酒。喝酒时,我还叫来另外两个‘麻友’一块陪酒。我们四个人从中午十二点多一直喝到两点多钟,周军说他累了,他要找个洗浴中心歇会儿,犬先放在我家,还说他明天一早到我家来拉犬。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这里面有个问题,我要问你一下——”
“什么问题?”
“周军在案发当日与你在一起时,有没有说起一些杏林山庄内的情况?”
“有啊,喝酒的时候,周军借着酒劲儿说了一些有关杏林山庄里头的事……”
“具体说说。”
“咳!甭提了。本来嘛,几个人平常关系不错,喝点小酒聊会儿天,也算是件开心的事吧,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因为几句话,周军还真有点急眼了……”
“你说得详细一点。”
“在我们周刘庄村,是由周姓和刘姓两大姓氏家族组成的,历史上的争斗我就不细说了。听我爷爷说,就解放以后至今,村委会的干部大多是由我们刘姓家族的人来担任,为此,周姓家族的人很不服气,他们觉得他们周姓在村里一直没有‘领导地位’,没有支配权、话语权,很是不服气!这不,在今年四月底,周刘庄村将要举行村干部的换届选举,而这其中,对村长这个职位竞争最为激烈。周姓家族以周军的父亲周永川为代表,四处放话,说这回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当上村长!可是我们刘姓的人也不是好惹的,我们刘姓的人这边也放出话:要采取一切手段,坚决不能让周姓的人上台——当选村长!”
“那么周军对此情况了解多少呢?”
“周军对这些情况非常了解。在我们一起喝酒时,我就问起过这个话题,借着酒劲,我激将地说:‘听说你们老周家的人这回要来真的了?非要把我们刘家的人从村长的宝座上踹下来不可?’周军脖子一梗,大口喝了半杯酒,瞪着眼睛对我说:‘什么叫踹下去?!用得着玩那么生猛的手段吗?告诉你,谁能当选那要由选票说了算,谁手里选票多那要看谁背后掏的银子多了……实话告诉你吧’……说到这,他凑到我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实话告诉你吧,你们老刘家铁定是干不过我们周家的人了。我大伯准备了充足的竞选资金,足有两千万呐!是昨天我亲自从银行取回来的,就放在杏林山庄里,明儿就往下发了……就冲这,你们老刘家的人肯定是要大败了……’”
“你认为周军当时说的话是实话吗?”
“我当时一听,脑袋激灵一下就大了。我觉得周军说的是实话。虽说这小子平时挺能吹牛的,但在这个时候,宁肯信其有,不能大意。因为村长刘思富是我亲叔,这事我不能不管。如果这两千万现金真的发到村民手里,别说我叔的职务十有八九还真保不住了,落选可就成真事儿了。等周军走了之后,我飞快地跑到我叔刘思富家,将这个十万火急的情况跟我叔说了……”
“你叔刘思富是怎么说的?”
“我叔听完我的话后,把头一低,唉声叹气地说:‘人家周永海有的是臭钱,他要是真把钱撒到村民手上,我看这回我这个村长连任的梦还真是做不成了……’我说:‘您别泄气呀!咱可以向上面举报他们老周家违规贿选的事,到时,让他们来个鸡飞蛋打、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我叔说:‘你也太天真了,对村里的事更不可能那么认真。你说人家村民拿了钱选了周家人,上边派人来核查,谁会轻易承认呀?!看来,这回真是完了……’我说:‘叔,您不能就这么认输了。’他没好气地反问我:‘那你说眼下怎么办?’我说:‘咱们不行就给他们老周家来个搅和。’我叔问我怎么搅和?我说他们老周家既然把钱暂放在杏林山庄,听说明天早上就有人把钱从那儿运进村里,我想,咱们不如在杏林山庄外派几个人埋伏起来,等他们取钱的车一出来,咱们的人一拥而上,把钱给抢了!我叔听了连忙阻止我说:‘小子,你这招可不行,这不是在光天化日下抢劫巨款吗?那可是犯罪呀……’我说:‘要不这样,咱今晚派人把杏林山庄一把火烧了,弄他个人不知鬼不晓,反正今晚周军和他那条犬也不在山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我叔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一把火怎么可能一下子将一个山庄烧透呢?再说了,你并不知道人家究竟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你这招也不怎么样。咳,这事就听天由命吧,你也别再瞎寻思了。我告诉你,二旺,我的事,你也别瞎操心,犯法的事你可不能干呀……’”
“看来,你叔还是一个比较正直的人?”
“正直不正直我不管。反正,我不能让我们老刘家的人受这个气。我从我叔家出来后,就想好了一个主意,决定对这两千万元现金下手……”
刘二旺此语一出,所有坐在讯问室的办案人员,都立马高度警觉起来,直视着刘二旺面部的表情。
这是一个自杏林山庄命案发案后,经过大量的调查、查证重要嫌疑人以来,从嫌疑人嘴里迸出来的最有分量的一句作案动机的话。
丁一川听到这里,并没有直接往下问。他在想一个细节,刘二旺知道这笔巨款存放的具体位置吗?从刘二旺前边的叙述来看,周军并未告诉他巨款存放的具体位置,那眼前的这个刘二旺,他打算从哪儿下手弄到这笔巨款呢?
想到此处,他问刘二旺:“你既然下决心要弄杏林山庄内的两千万元现金,那你知道现金藏在山庄内的何处吗?”
刘二旺一脸茫然:“不知道。”
“那你该怎么下手呢?”
“咳,这还不好办,进了山庄,拿刀架在周永海的脖子上,看他老小子说不说?!”
“你具体交待一下你的作案动机和行动计划……”
“我的作案动机前面已经说过了,最重要的是为了我叔,为了我们刘氏家族在周刘庄村的地位,我决定对能改变选举结果而直接威胁刘家命运的这笔巨款下手。我设计了三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是:我雇几个人趁周军不在山庄之机,迅速下手,将两千万元现金从杏林山庄里抢走!第二套方案:雇人埋伏在杏林山庄外面,对从山庄驶出的运款车打劫。第三套方案:这笔钱从杏林山庄运出来肯定会放在周永川家中,到时派人在夜间蒙面闯入周永川家,将这笔巨款抢走。”
“你是如何实施的呢?”
“甭提了。还没等我把人手凑齐,杏林山庄就出了人命,有人在我前头先下了手,还弄出了人命……”
“照你的说法,你是有弄钱的想法,仅仅是有一个想法而已,但在事实上却告诉我们,其实你只是想了想,什么都没干,是这样吗?”
刘二旺得意道:“是呀。问题就在这里,我只是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段的设想。我并没有实施行动。我一到你们这里来,我在心理上就有了防范,我知道你们警方怀疑我,认为我有疑点,即使我真的雇人准备动手,可是在事实上我并没有作案的具体行为,你们警方手上也没有证据。所以,你们警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丁一川听后,对刘二旺正色道:“你不要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起码在目前而言,有一点我们警方可以认定你与杏林山庄命案有关……”
“您说,是哪一点?”
“是你的精心设计调出了周军和犬,演出了到你家配犬的一幕,后又故意将周军灌醉,致使他连人带犬都在案发时间段不在杏林山庄之内,从而使凶手从容地闯入杏林山庄,实施了杀人和抢劫巨款的罪恶……”
……
刘二旺沉默了老半天。
他狡辩了一句:“你们要是这样说我有嫌疑,那我真是有口难辩、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