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燃面无表情,但我略微能感受到他喘着粗气,他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感情,少了白日里的怒气和痛心,出奇的平静。
皇甫燃身边站着的是娆美人,跪在地上的是御医和灵格,尤其是那御医瑟瑟发抖,大汗满额。我顷刻之间觉得不对。
皇甫燃异常平静道:“皇后,你醒了。”
皇后?我微微蹙眉,他之前不是这样叫我的。我浑身虚软无力,但还是努力下榻,跪道:“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
“皇后,”我请安的话还未说完,“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话?出征前的话?还是什么话?我瞧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御医,恍然大悟,难不成他便是柳慕烟派使的御医?娆美人如何在这?!“臣妾不明,还请皇上明示。”
“咔嚓!”一只青花瓷杯碎在我面前,一切来的那么突然,我有些手足无措。皇甫燃一个箭步来到我的面前,狠狠的抓着我的领子,咬牙切齿道:“天花?你这借口想的挺好啊。”
果然。
皇甫燃见我不说话,怒气直升,青筋爆起,双眸中尽是不信可又偏偏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恨意来袭。
“朕叫你照顾慕烟,你却来害她,你的心肠如何这般恶毒!心如蛇蝎!你还有人性么?慕烟,慕烟还怀着孕呢!”
我的耳边嗡嗡作响。
“还不愿意承认是么?!子娆!说给她听。”
凤子娆镇定道:“是,柳才人之死绝非天灾而是人祸。皇后娘娘您这两个月以来每隔几天便往藏娇阁送安胎药给柳才人服用,里面却暗放********,导致胎儿母体皆受损。后又指使姜御医撒谎。”
“本宫没有!”那哪里是什么安胎药明明是凤子轩给柳慕烟的书信!这姜御医又哪里是我指使的。明明是她柳慕烟自己。
“你没有?皇后娘娘,皇上出征的前一天,柳才人分明是哭着从你宫中出来的!”
!
此刻,我无言以对。我能说什么?她说的是真的,这些事情穿插起来是那么完整。
“你还要解释么?解释不出来了吧?!恩?!”皇甫燃恶狠狠地看着我,你宁愿相信她?也不愿意相信我?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最爱的女人,你一直深爱的女人如今在别人怀里呢!我在你面前算什么?为什么你一直挂念的人却从来不曾认出来!你真的在意我么!?
“还不承认么?”
“我认。”我一怒之下说道。甚至带着几分赌气。
皇甫燃充满恨意的双眸变得惊讶,旋即好像冒了火一样,原本听他们说即便是证据确凿也不愿相信,可如今这个女人,这个已经在他心里慢慢扎根的女人居然亲口承认了!他怒,他怒他这么相信她把他最爱的女子交给她照顾,却害死了她,他怒他是个不忠贞之人,居然会对除了柳慕烟以外的人动心,他更可恨的是,即便证据确凿也要听到她亲口承认!他的心在滴血啊!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终于承认了。好,很好,常德!”
“奴才在。”
皇甫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传朕旨意,皇后文栖桐,残害皇嗣,毒杀后妃,有失贤良。即刻废除后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终生不得踏出灯琳宫一步。”
“皇,皇上……”常德有些犹豫。
“怎么如今,连朕的话!都不好使了么?!”
常德万分惶恐,磕头道:“奴才遵旨。”
“等等,”
皇甫燃话未说完幽幽地看着我,蹲下道:“追封柳才人为俪婉夫人,娆美人揭示真相有功,进封妖娆夫人。”
夫人?位同副后?!
妖娆夫人?皇甫燃起的封号亦是太随意些,这妖娆夫人的脸色很难看。我忍不住笑出来,笑得很苦,很痛心。
“看来我们的皇后娘娘对朕的判决很满意呢?”皇甫燃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他的手死死地捏着我的下巴,仿佛马要捏碎了一样。知道他的目光停留在我左眼角的血红凤凰。
我的心停跳一拍。
“就是因为它,如果不是因为它朕便不会娶你,慕烟更不会因你而死!朕不想再看见它了。来人!给朕扒了她那赤凤凰,凤仪宫上下所有人给俪婉夫人陪葬!皇后娘娘贴身侍女发配净锦宫!”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甫燃!你好狠的心!
“不用睁了,你再睁,也只是像她,而不是她。”
我顷刻间陷入无尽的黑暗,我最爱的人为了别人要如此惩罚我!皇甫燃,你太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即便你不知道我就是当年的那个人。我进宫这么多日子,我是什么人你也不清楚!?是么?!
侍卫无情的将我架起,我只觉得双腿无力,但在出门的那一刻,我还是叫住了他:“皇甫燃,”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叫他全名。
“有一句话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亲口告诉你……”
皇甫燃狐疑地看着我,好像在问:你又想干什么?
“我叫文栖桐。”
那侍卫等我说完话便拉我走了,留下皇甫燃一个人剑眉紧蹙的站在那里。
此刻,我的心已不是我的心了,仿佛那里的血在方才就已经流干了。痛的麻木,痛的没有直觉,即便是那冰冷的刀片,活活地割去我左眼的血红凤凰时,也没有甚感觉。我只知道那里鲜血直流,直到他们用力的把我推进灯琳宫,我摔在地上,泥土沾染我的伤口。
我双目微合,活的好累啊。
片刻过后,我还躺在那里。“吱丫。”门却开了。“娘娘?娘娘?我的皇后娘娘唉。”
是……常德?
常德连忙扶我起来,手中还提着似乎是药箱子类的东西。
我如今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虚弱地靠在台阶上。
“哎哟,这帮狗奴才也不看看下手的是谁?”常德在替我处理伤口。
伤口?为什么要处理?血流尽了才好。我推开常德的手道:“我现在罪人一个,谋害了皇上最爱的女子,他们自然不会下轻手。你快走吧,别让皇上知道了对你不好。”我努力想朝着殿内走去。
常德放下药箱子连忙来扶我:“娘娘,这伤口若不处理,流血过多会丧命的!”
我巴不得。
“我说过了,我已经不是皇后了!你快走吧!你帮着一个害死自己主子妻子的罪人做什么?你不怕皇上杀了你么?”
常德依旧扶着我道:“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奴才心里清楚。这两个月来娘娘打理后宫,对谁人都特别的好,娘娘怎么会去害人呢。”
我突然鼻子酸酸的,觉得很不甘。我深爱的男子竟不如他身边的只和奴才知我?
“会不会我也认了……”我突然想起一事:“常德,杍言他们?”
“杍言,梦言,乐言被发配净锦宫了,皇上念英华姑姑年老打发回了长公主府,其他人都给俪婉夫人殉葬了。”
杍言……梦言……乐言……英华姑姑……那这么说,母亲马上就要知道了?还有福金福银他们?不,不要,都是因为我!“常德,你救救他们,你救救福金福银他们,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在凤仪宫当差,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救救他们。”
“娘娘,皇上已经下旨,恐怕……您还是顾及顾及自身罢。”
常德又要替我处理伤口,我用尽全力推开他。我害气福金福银他们,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他们也是人也有父母疼,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的关系就要牵连他们!“我知道了,你走,你走罢,别在这,你走,皇上若是知道你在这,定不会饶了你,我已经害死了福金福银,不能再害了你,你快走。”那是我最后的一丝力气,栓上门栓。
“娘娘,娘娘……”
常德似乎在外头唤我,可我的耳朵似乎并不是很好使了,那声音好像愈来愈远,眼前突然一阵黑,我便重重倒了下去。
阅折殿。
“常喜,常德呢?”皇甫燃见端来茶水的不是常德,猛然间问道。
常喜支支吾吾回道:“他,额他。”
“皇上,奴才在。”常德一脸常态从门外进来,跪道。
“你干什么去了?”
常德低头道:“奴才拟圣旨去了。”
“可拟好了?”皇甫燃挑眉,目光却落在常德的衣袖上。
“是。”
“常德啊,”皇甫燃从龙椅上走下,现在常德身边道:“朕最不喜就是有人骗朕。”皇甫燃心中突然想起了刚刚的事,心中一阵怒火,一脚狠狠踹翻了常德。“给朕说实话。”
常德吓得多多索索,连忙爬起来跪下低头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奴才去冷宫看皇后娘娘了。”
皇甫燃一时盛怒:“你好大的胆子!”怨不得常德衣袖上有泥土,原来是去了灯琳宫。只是这鞋上……如何有血迹?皇甫燃弓身查看问道:“她怎么了?”
常德浑身都在发抖:“皇上忘了么?皇上命人割去了娘娘眼角的凤凰,娘娘现在左半张脸都血肉模糊,奴才想给娘娘处理一下伤口,可娘娘偏偏不许,将奴才赶了出来。”
皇甫燃震惊之余,这才回想起方才一时气急,确实叫人扒去那凤凰!方才气极竟然忘了这事。这么说,那帮人已经扒去了桐儿的……皇甫燃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头,糊涂!糊涂啊!
“皇上开恩,皇后娘娘在皇上出宫这段日子里带我们都万分的好,绝对不会是会害人的人啊。”
常喜在一旁跪道:“求皇上开恩。”
“那她现在?”
“奴才在门外,听见娘娘,娘娘倒地的声音,恐怕……”常德声音愈来愈小,正牵动了皇甫燃的心,难道她也要离开朕么?!抬腿便要前去灯琳宫,却又犹豫不决,最终道:“传朕旨意,文栖桐虽不是皇后却曾为后,衣食住行不可怠慢,朕要她活着,朕要她好好的活着给慕烟赎罪!她若有轻生之意,便叫惜月长公主陪她去!”
常德猛然一惊,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