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还是不去。
这个回答当然是去了。
跟许多独生子家庭一样,风去从小就被家里人围着转,好在天生性格淡泊,不爱与人打交道,没有酿成侨情公主病这个大祸。
就在这个环境下,她还是个艺术天才,属于三岁学艺,六岁金奖,十一岁考上专业院校,十五岁出国,十九岁就大学毕业的奇女子,但回国后,她不仅没有秉承家人期望登上银幕工作者,且只是在一个小小的少年宫当个实习教师,更加令人不解的是,这个职业,她还并非喜欢。
其实,风去也被逼无奈。她建立的朋友圈都在那个遥远的另一国度,回到中国后,她谁也不认识,在别人套关系就业的时候,她还在交友的最初阶段。可怕的是,这个世界上的天才太多了,她的岁数二十还未有余,正当艺术生聘职高潮时,人家也只看得上有社会经验的天才。
所以这个时候的风去,每日每夜无精打采,苟活于沙发之中,只得与书籍共度年华。这也就是为什么,父亲会说孩子被惯得没样,在老一辈的心中,年轻人就应该奋斗。
的确,风去不做家务,不做饭,每天就是窝在家里,一身的艺术技能在这个末世环境下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甚至比那些按部就班上一个三流大学的国内大学生还没有用,她不可能遇见变异植物时,还得给人家跳舞唱歌打败它。
这对她来说很不公平,她就相当于从荣升天使被打回原形,曾经再怎么光耀万丈,在末日里,她也需要从普通人做起。
首先,如是父亲所说,要学会怎么保护自己。
风阳交代给江小晴几句话,便出门了,江小晴没有正眼瞧他,而是望着女儿,眼里充满了血丝。
风去终于知道父亲当时为什么那么绝情的扔下她,因为一回头就走不掉了,她抿住了嘴唇,最后嘱咐了一句:“妈,等我们回来。”
这是风去七天里第一次出门,应该也是一个周一,平日里那个最堵车的第一个工作日。现在也一样,没有年轻人再回到这个小区,楼道里躲着的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
仅仅是七天的末日,这些人就都麻木了,看到有人从家里出来,他们就像看到了怪物一样,一个个通红的眼球里流动着鄙夷的光芒,一路盯着风去二人离开,在行为上却谁都没有改变什么。
风阳先带风去来到了天台,他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小超市,计划着:“我们就沿着咱们这栋楼上的草坪过去,草坪上没有灌木丛,还算比较安全,但是会有爬山虎,一会儿一人一个火把照向墙壁,不管怎么说植物怕火是死定律,它们肯定会躲着的。然后我们会越过右手边的那个横在超市后门的那片绿化带,那儿有个小石板路我们以前走过,你还记得吗?”
“嗯。”风去点点头。
“好,到时候带上头盔,先保住脑袋,然后我们全力跑过去。进了超市,我们就按家里说好的拿各自的东西,如果你遇到危险了先别管我,能往回跑就跑,实在不行在前门那块空地等我。”
“那要是你遇到危险了呢?”
“还是一样,能跑就跑。”风阳意志坚决,平时多一句废话都不说的他今天嘱咐了好多,他昂起下巴,示意风去准备好下楼,继续说道:“一会儿行动的时候,楼里面是最危险的,因为我们不知道现在七层以下是个什么情况,你要紧跟在我的后面,我怎么走的就按着我的脚印来,虽然这些植物会攻击人,但是他们固定在地上,不会突然变长短,一定要掌握好距离。”
他耸耸肩,整理了一下背包,目视前方:“走吧!”
“嗯。”风去又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从一出家门就开始打着退堂鼓,如今还没走出天台就已经开始腿软了,她总怕自己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大脑空白。
“小去,要坚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风阳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拍了拍风去的头,把唯一的安全帽给女儿带上。
帽子里一股恶臭的汗腥味,风去把仅存的洋葱大蒜拴在一起,套在了脖子上,这才把人类的味道掩盖一些。
也不知道是洋葱还是父亲的话刺激了泪腺,风去一时憋红了鼻头,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近年来父亲第一次抚摸自己的头,如果不是末日下,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宠溺的碰她了吧……
稍作整顿后,风去与风阳往楼下走。
从顶层到五层都是避难的人,但明显人员在逐次减少,而到了四层楼梯口,就不再有人向这边靠近了,那诡异的安静和带着血腥味的凉风,足以说明情况不太理想了。
“小心那个爬山虎。”一个老妇人好心提醒道,但当风去回头看向她的时候,却被那张呆滞的脸吓到了,似乎遇到了什么惊天不测,她的眼睛好像闭不上似的,眼球干涩无光,近乎凸出眼眶,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山村老太婆。
“那……爬墙虎会做什么?”风去小心翼翼的问道。
“它会把人卷起来,狠狠的甩出楼外,给其他恶魔吃掉。”老妇人突然转过头,直勾勾的看向风去,嘘了一声,轻轻吐出:“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我孙子就是这么死的……”
语罢,风去瞬间凝固了表情,她尴尬的道了声谢后,赶紧转身离开。
“爸,你听到了吗?那老太太说的话。”风去追上风阳,小声问着。
“嗯,看来这些植物不单单是变异这么简单了。”风阳若有所思,眉头皱的更紧了,“反正一切小心为妙,来,拿着——”他边说边把火把递给风去,“我走前面,有什么危险掉头就跑。”
火把由几根攒到一起的木条制作,考虑到植物的反应速度,它的长度大概有一臂长,既能预防远处的攻击又能在可控的范围活动,而火把的头上缠着大坨沾了水的裹布,这样再在上面洒油,火就不容易熄灭,当然,这些都是风阳事先准备好的。
风去小心翼翼的点燃它,然后回复:“好。”
这栋居民楼的楼道隔层面朝西,所以属阴,大白天里应该有阳光打进窗户,可现在却被厚厚的一层爬山虎遮挡住了。
窗户上的玻璃已经被爬山虎的藤条击穿,分不清根数的绿色绳子死死抓住楼道里的墙壁,有的已经从窗口直径缠住扶手,在几节楼梯下形成了一角的屏障。
它们本应安静的享受潮湿的温度,却在风阳踏进楼梯的瞬间,躁动了起来。
风阳打头挥动手里的火把,这些爬山虎似乎真的害怕火焰,居然像含羞草一样卷起了叶片,每接近一步都会不安的扭动着躯干,宛如一个害怕的小孩子不敢接近,却在缩回腰板的同时好奇的探出了脑袋。
风阳打算趁着这个时候,去把挡住道路的那层藤条切断,可这爬墙虎的韧性比想象中还要顽固,他几乎是把刀子当作锯子磨才截断了一根,只好风去替父亲举着火把,逼退着想要靠近的藤条,然后换成斧头,全力挥动胳膊才慢慢除掉楼梯扶手上卷着的一大块藤结。
风去屏住呼吸,两个胳膊几乎伸到了最长,一边护着风阳那头的爬山虎,一边驱赶着自己这头的。可是这些家伙也能感觉到危机,在第一刀砍下后就已经示威性释放出了一些黄色液体。
黄色液体顺着根部滴到地上,即刻便腐蚀出个小坑,如果没错的话,这就是爬山虎根部的酸,用来钻墙缝用的,只不过变异以后这种能力便放大了,洒在水泥上就像融化冰块般简单。
“爸,你好了没!”风去催促道。
“MD,这藤条已经打成一个结了,硬得根块铁似的!”见余下的藤条咄咄逼近,风阳干脆放弃在这儿磨刀刃,“一把火烧了算了!风去,你离远点一会儿我点燃他们的瞬间,你抱头冲过去。”
“这太冒险了,不行我们回去吧!”
这楼里楼外的爬山虎实在太多了,这个小区还没有停电,就说明各家的煤气还开着,如果一把火扔过去那整栋楼都得遭殃,父亲这易怒冲动的性格,真是越老越顽固。
“快把火给我!”见面前的女儿犹犹豫豫,风阳话音未落,便前去抢女儿左手的火把。
风去及时撤回左手,风阳的手落了个空,仅仅这么一点的距离就让爬山虎逮到了机会,一头缠住了风去的手腕,根部的酸触碰到肌肤,如烧灼般刺痛,她吃痛的放开手指,火把一个翻身卡在楼梯间的缝隙处。
风去下意识想要甩掉手腕上的东西,却被它强力的‘吸盘’牢牢地黏住腕部,把她往更多藤曼的地方拉扯,仅仅一瞬,便活活扯出了五六个台阶。
好在身后的风阳及时钩住了她的腰,同时一个短距离撤步,卯足了劲把斧头掷出去,正中红心,砍断了缠住女儿的那根,斧头在空中又悬了几圈,最终镶进爬山虎的墙壁中。
不容思考,紧接着一波藤条就袭来了,没有了火把的风阳****在虎口下,成为了众藤的目标,他赶忙取下绑在背包一侧的串盘铁‘盾’,掏出水果刀,与之对峙。
而这一边,藤条还在风去的手腕上缠着,那粘力大的还不能够取下来,还好卡在楼梯间的火把帮她去除了一部分危险,不过那烧灼的痛楚真的使她连抬起手的力量都没有,于是拖着左手,等去跨到‘屏障’前,喊道:“爸!我去开路!”
既然爬墙虎流出的酸可以融化坚硬的东西,那反过来利用这点不就好了!
没有缓冲的时间,风去边思考便做出动作,她把右手的火把无限靠近藤条却不接触,不出意料,没过一会儿,其根部就分泌出大量的酸,酸顺着纠缠的藤条一圈一圈侵入扶手中,随之咔的一声,扶手碎掉了。
这就像捏在手里的鸡蛋,藤条突然没有了支撑点,整个屏障也就垮了下来,趁爬山虎还没有理清自己,风去赶紧大声呼喊自己的父亲。
爬山虎的速度没有想象中迅猛,风阳还算应付得了,刚巧耳侧一束刺了过来,他随手扽住这藤条,腰部绷住劲儿,一个挺身荡了过去,就在藤条支撑不住风阳的体重即将断裂的时候,他刚巧落于四楼主层。
这里四面封闭,五楼的爬山虎就够不到了,风家父女憋着的那口气才算是喘了过来,但是风去左手上纠缠的藤条依旧顽强,她盯着这处伤口有了一阵后,一狠心一咬牙,忍着痛就给它拔了下来。
“嘶——”风去吃痛。
别看小小的皮撕之痛,若想象成舌头粘在冰块上扯下的感觉才刚刚形象。甚至藤条上的小吸盘还粘着她的皮肉,而手腕上残留着红红黄黄的脓液。
还没等风去缓过来,就听父亲说了‘忍着’二字,紧接着手腕上又一阵蚀骨般的疼痛。
这下,风去是终于叫出了声,低头一看,原来父亲再给她的伤口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