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田嬷嬷的轻斥和其他几位姑娘的侧目,这女子根本不以为意,自顾自从怀中摸出一把精致的小铜镜,慢条斯理地左右照着,马马虎虎地把领口紧了一紧。
从镜子里,她似乎突然瞥见了坐在身边的曲烟烟有一点与众不同,便歪过头去,亲昵地向她笑道:“姐儿,你的头发乱了。”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小铜镜递了过去,“我这儿有镜子和牙梳,你用不用?”
曲烟烟靠着车厢板壁坐着,双目微闭,纹丝未动,淡淡道:“谢谢,不必了。”
那女子碰了个软钉子,只嗤笑了一声,却丝毫也没觉得尴尬,转而探出头去满车厢踅摸了一遍,又隔着曲烟烟向翠翠笑道:“喂,那个小妹子,我这里有杏仁糖,你要吃不?”
翠翠却不似曲烟烟那般冷淡,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非常有礼地向她笑了笑,轻声道:“我不吃,多谢姐姐。”
那女子却执意从荷包中抓了一大把糖并葵花籽,不由分说便塞到翠翠手里,热络地笑道:“甭客气,这一路到京城还远着哪,就这么干坐着可要烦死人啦。吃点子零嘴儿还能解个闷儿不是?我叫金玉娘,小妹子你叫什么?”
翠翠百般推脱不开,只得勉强接了瓜子,含糊答道:“我叫……石翠翠。”
“翠翠?这名儿倒还不错哈,谁给你取的?”金玉娘一边对镜抿着头发,一边琳琳琅琅地笑问道:“你十几了?爹爹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
翠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今年十四了,名字是家父……”
话还未说完,就被曲烟烟绷着脸打断了,“那些瓜子儿蜜饯不要吃了,容易口渴”。
她淡淡地瞥了金玉娘一眼,又向翠翠缓声道:“王公公不是已经吩咐过了么?咱们这些人不能抛头露面,路上如厕又不方便,所以一天只给两次水喝——你吃了这些甜的咸的零嘴儿,口渴起来怎么办?”
说着,便微微瞪了翠翠一眼。
翠翠已经后悔自己说多了,听了曲烟烟的话,连忙打住先前的话头,急急地笑道:“对,对,那这些好吃的还是还给金姐姐吧”,不由分说,便将手里的瓜子和糖一骨脑儿塞回了金玉娘的手绢包中。
金玉娘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荷包,又斜睨了曲烟烟一眼,这回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饶有深意地勾唇一笑,便重新慢条斯理地对镜理起妆来。
车上的姑娘们大多出身贫寒,身上穿的衣裙都是最普通的料子,手腕上能戴个绞丝银镯子已经是天大的奢侈了,就连手里拎的包袱皮也是自家织的老蓝粗布。
此时此刻,她们眼睁睁瞧着金玉娘打开随身带着的水墨花鸟绫子包袱,从里头取出一样又一样精致的珠花,香粉,手串等物,对着镜子旁若无人地妆扮起来时,这几位姑娘脸上虽然竭力维持着不动声色,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