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苏醒过来后,从冯家人的零星片语中得知,她这身体的本主是冯高氏从人肉市上花钱买来,给她那又病又傻的四儿子冲喜的。签死了卖身契的人,虽然说起来算是媳妇,其实和奴仆也差不多。奴仆私逃,在北梁是很重的罪,何况她还是个嫁了人的寡妇,***之罪,沉塘都不为过。而面前她这个“相好的”更有拐带人口之嫌。他们两个若是被官府拿住,收监重判那是勿庸置疑的。
这男人还真是色胆包天!
而且他身份不明,不知底细,对自己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谁知道他是贼是匪?孤男寡女,就凭他三言两语就贸贸然跟了他去,岂不疯了?
见她没有吭声,罗钰急了,上前一把钳住她的手,焦灼道:“怎么,你怕了?你还要留在这冯家受罪不成?!”
他的手健壮有力,骨节分明,指腹上粗糙的茧子磨着她的手腕子,情急之下他只微微用了两分力,就已经让她痛不可抑了。
曲烟烟再一次被这个陌生男人攥住了手,年轻男子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他的头紧跟着低了下来……曲烟烟登时变了脸色,用力将他一推,柳眉倒竖,下意识地冲口喝道:“放肆!”——居然,还是那淑妃娘娘的款儿。
年轻人立刻松了手,后退了一步,满脸困惑和愕然:“……出什么事了?怎么今天你看起来……这么奇怪?”
曲烟烟缓了口气,抬眼向黑沉沉的院中望了一眼,片刻之间脑中已飞快地转了好几个圈子,随即便恢复了平静的语气,淡淡道:
“跑出去又能如何,谁敢收留咱们?如何不被乡邻举报?如何躲得过官府缉拿?在这里至少还能有口饭吃,有个容身之处,我可不想跟着你四处逃窜,过那种丧家之犬的日子。你快走吧,万一被这院里的人听见动静,咱俩可就全完了。”
仿佛晴天里打了个霹雳,罗钰一下子愣住了。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双拳紧握,眉宇间隐隐浮现出一层薄怒,但仍然极力克制着,缓声道:“烟烟,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明是你跟我说的,在冯家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让我带你离开这鬼地方!所以我变卖了所有,要带着你远走高飞。可现在你却出尔反尔,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前你和我说的那些都不算数了?你想为那个死鬼冯四守节一辈子?冯老婆子在你身上花的钱打了水漂,她不折磨死你才怪!”
曲烟烟微微沉吟了片刻。
脑中稍一转念,东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咳嗽,粗声大气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接着,似有人悉悉索索地起了床。
曲烟烟浑身一激灵,也无暇多想,猛一把推开罗钰,低低说了声“来人了,你还不快走?!”,就自顾自夺门而出。
这回,罗钰倒没有拦她。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整个人都魇住了。
曲烟烟迅速溜回了西屋,摸着黑躺回了炕上。耳听得东屋里有人开门走了出来,一边大声地向地上吐痰,一边趿着鞋踢哩踏啦往灶间去了。
曲烟烟屏住呼吸,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只道要坏事。却听灶间的水缸被大声地掀开,接着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知是冯家哪个儿子半夜里耐不住热,也爬起来跑到灶间舀水擦洗去了。随即,那踢哩踏啦的脚步声复又折返回了东屋。
看来罗钰已经悄无声息地翻墙走人了。曲烟烟放下心来,这才觉得眼皮涩重,忍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