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在后低低劝道:“俭妃妹妹,不要这么激动了!这些个丫头,如小猫小狗似的,死了就死了!反正这宫里的丫头是何其之多!”涧儿在后听了贤妃之言,只觉得心中打颤!贤妃又道:“再说,明明是藤儿这丫头,伏罪而死的!倒也怪不得湘贵妃!好了!我看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罢!湘贵妃死了宫女,你也死了宫女,一命也都抵了一命了!横竖我可还觉得藤儿死有余辜!若不这样,入画以后不也危险!”俭妃听了怒道:“贤妃,你这话是何意?横竖你那涧儿也有很大的嫌疑!”贤妃一听,心想:万万不能使俭妃生疑,便笑道:“我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这般激动,也原有道理!若果真我这涧儿也有参与,我便头一个毒死了她!”入画听了此言,便拿眼睛瞧了瞧涧儿,只见涧儿的腿手自是抖得厉害!心中便更是猜测到七分了!
俭妃对了东方茱萸道:“贱人,横竖我和你之间,是不共戴天之仇!”当下便忍住悲伤,命人将藤儿拉出去好生安葬!东方茱萸便静静等俭妃料理了此事,方慢慢对她说道:“俭妃,我命你掌嘴!”俭妃听了东方茱萸这般话,没料她这样大胆,嘴巴不由大张着,东方茱萸继续平静道:“我命你掌嘴!怎么你还不打嘴!就凭你冲撞了我三次,我都可以降了你的妃位!我是现在才知,原来在虢国,贵妃位同副后,有着掌管后宫的权力!就算我现在不得出宫,可是皇上并未废了我的妃位!看来今儿我是该好好用一用了!”她见俭妃只是一脸错愕的表情,并无行动,便对着秋姑姑道:“姑姑,你去执行!”
秋姑姑听了,只得说道:“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罢!我看,俭妃也是一时出言不逊!”贤妃今儿见了湘贵妃这番阵仗,可真是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莫不是……她一直都看低了她?东方茱萸便道:“俭妃,看在我姑姑的面上,今儿我且放了你一回!”贤妃便也顺坡下驴道:“是啊!湘贵妃这番大度,俭妃你很该谢谢她才是!”俭妃听了,果然更是恼怒。彼时,独孤仪龙竟差了个勤政殿的老太监,来问询湘贵妃,案子可审的怎样了!湘贵妃对了这太监道:“案子已经有了结果!原是我宫里的丫头伺墨和俭妃宫里的丫头藤儿拌嘴,说了几句难听不堪入耳之言,藤儿一时起了杀心,下毒毒死了伺墨,如今,这藤儿已然是招罪自尽了!”贤妃听了湘贵妃此言,心中快意,便也对着老天监道:“是啊!本宫也是亲自目睹了的,的确是如湘贵妃所言!这案子却是结了!倒是烦的公公你来回跑两趟了!”老太监听了此言,便笑道:“娘娘真是体恤下人!既如此,我这就向皇上复命去了!”
一时,湘贵妃领着众人出了这绮罗殿,俭妃狠狠瞧着湘贵妃的背影,只想除之而后快!当下便给父亲写了封长信!蔓儿见藤儿被收殓了,葬在了这雍城郊外专埋宫女的乱岗中,入葬后,蔓儿自是去了藤儿坟上大哭一场!不想这日,她照旧悲悲戚戚地给藤儿上坟,忽听那坟头传来了一阵止不住的哭声!她心想:这可是谁?难不成是藤儿的家眷?可是藤儿说过的,自己的亲生父母俱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呀!她便悄悄地走到坟前一瞧,此人低着头,在藤儿的份上烧着纸钱,原是个太监打扮的模样!蔓儿猛地想起这宫里恍惚传过的流言,便偷偷地躲在了他身后,且听这太监说些什么!只见那太监抽抽噎噎道:“藤儿表妹,我虽不知道你为何要去寻死,可我知道,总是和我脱不了干系!本来咱们都知此生再见不到的,岂知你在勤政殿里看见了我……那一日,咱们被人撞到后,我心中也曾思量过,横竖咱们总是离死期不远的了!”说罢,又在藤儿的坟头哭泣起来。蔓儿听了,心中便更是明白了几分。想来若是藤儿不死,横竖有一天,会有人拿这个老帐来威胁与她罢!
蔓儿见他哭的真切,倒是不想再去打扰了藤儿的清净了!她呆呆地往绮罗殿里走,一直到下午,精神都恍恍惚惚的!至晚上吃饭时分,听了宫里的一个小丫头告诉她:“蔓儿姐姐,今日宫里可发生了一件奇事?”蔓儿听了,不由说道:“什么事儿?”小丫头说道:“今日勤政殿的一个小太监,不知为何,也并未有人责罚他,忽地就在屋子拿绳子上吊自杀了!最近这宫里怎么回事,尽是三天两天的死人!”如今藤儿已死,蔓儿便是这绮罗殿的执事了,她听了,默了半响,心中叹道:藤儿,你倒也是死的不冤的了!横竖还有一个有情有义的人陪着你!你们地下有知,再好好儿的过罢!她对着小丫头道:“在宫里,便只想着干活,这些个闲事儿,原就是不该问的!可记住了!”小丫头见蔓儿年纪不大,可是样子却极是严厉,见她发火了,便止住不说了。
这年的深秋原就是个多事之秋。且说自藤儿之事后,俭妃自将东方茱萸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贤妃也自在红萼宫里是小心翼翼的,倒也不大出宫了。红豆回了宫里后,每次欲找茱萸叙话,可是总被执事的太监苦劝:如今那风吟宫尚未解除禁令,姑娘还是远些的好!弄的红豆无法,她只得心生一计,每日里便和茱萸以书信来往,聊当乐趣。每次收到茱萸悄悄托人送来的回信,总觉得这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人世的哀伤,和世事无常的失望。
天气渐渐的凉了。风吟宫里,每到日出或黄昏之时,这阶下总是凝霜含露。秋姑姑便命宫女们将这宫里各处的窗户换成一种名为‘软烟罗’较厚实些的,好遮些清霜。清晨时分,茱萸坐在镜子跟前,将头发散开,秋姑姑便拿了篦子,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着乌黑的长发。秋姑姑笑道:“公主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且不说别的,只说这头长发,便已是可以和卫子夫相媲美了!”东方茱萸听了,幽幽叹息道:“姑姑将我和她比么?卫子夫虽然晚年自缢而死,可是毕竟和武帝平安过了三十余年,也算白头偕老,并不算红颜薄命!而我,在这虢国宫里不过呆了半年,就已经觉得度日如年的了!我也并非佳人,奈何薄命!”
秋姑姑叹道:“公主,不要想着这些伤心事了!这水落石出的一天,总是有的!”茱萸问道:“姑姑,若不是为了父皇,为了报仇,只怕我早就投了河了!”秋姑姑道:“活着是多么的不易啊!能投胎为人,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佛可是不渡自杀之人的!”秋姑姑是重重的告诫。一时,入画端来了洗漱用具。茱萸问道:“入画,今儿下午,咱们便去了伺墨坟上,瞧瞧她去罢!这丫头孤身一人在宫里头,家眷也没有!虽然她远房的舅舅将她的棺椁接走了,宫里也赏赐了银钱,可是这件事,终是因为而起,我这心里愧疚的难受啊!”东方茱萸是沉沉叹道。
入画递了洗漱之物,默默道:“娘娘,你真的认为藤儿是凶手么?”东方茱萸听了,便接过洗了脸,深深说道:“姑姑,你看呢?那日,你也是在场的!”秋姑姑便道:“总之,我觉得事情就是透着古怪,说不出的古怪!”茱萸便道:“姑姑,你可说细点!”秋姑姑便皱眉道:“我总觉得,似乎事情不是这么的简单!那日,涧儿的表现很是反常!公主,你可还记得,藤儿临死前,对了涧儿说的那句话……”入画听了,便低低道:“藤儿对涧儿说的是‘你赢了’这句!”说罢,便将眼睛看了看东方茱萸。东方茱萸便也深深看了看入画道:“我知道姑姑心里在想什么,这长长的连起来一想,却是透着古怪!”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入画。
入画被她瞧不过,只得跪下说道:“娘娘!都是做奴婢的疏忽,其实我之前,一直是贤妃娘娘派了来凤吟宫里的细作!俭妃见我被遣了娘娘这里来,便也威胁我,因为奴婢的父母犯了牵连之罪,远在边塞酷寒之地。俭妃答应了奴婢,只要奴婢每天将娘娘的行踪告诉了她,她就会答应将我的父母,给削去奴籍调了回来!所以,奴婢之前一直……”入画实在是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了,她流着痛楚的泪,将事情和盘托出。秋姑姑听了,缓缓对了入画道:“你这孩子,本是存着一份孝心,怎料被贤妃和俭妃摆布了!可是令人难过!”
东方茱萸便道:“入画,你记着我的话罢!这以后……横竖我有我在,你自不会有事!”秋姑姑便道:“入画,你以后可要万事小心!”入画沉沉道:“秋姑姑,我知道了!我就错在我该早点告诉公主,贤妃和俭妃都是居心叵测之人!或许,公主腹中的孩子便能保住了!”东方茱萸听了,不由悲切道:“傻丫头,这该来的总是要来,与你何干?再说,就算俭妃和贤妃再串掇,没了皇上的旨意,她们也奈何不了我啊!这件事,根本就是皇上不相信我!”入画听了,低了头道;“公主,这以后,入画的命便就是公主一人的了!若是公主遭了难,我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生死都随公主!”秋姑姑听了便道:“傻孩子!其实做人奴婢,最不可缺的便是,忠诚二字!那藤儿虽不明不白地就死了,旁人只当她糊涂,可是在我看来,也算尽了对俭妃的情分了!只有伺墨,才是死的令人冤屈!我想来这心里就难受!”说着,不禁又滴下几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