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20年前,我就去八卦田附近采访,那时就已经很自然地形成了一个个画家村,美术培训业非常红火,谁知若干年之后,这一股风又移向了之江开发区移向了转塘一带,因为象山校区和凤凰创意园的带动,做与画相关的生意便由城市向农村转移了,这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谁说文化创意跟普通人没有关系呢?以前转塘的一个小学生要学画,可能要倒两班车才能赶到少年宫或南山路一带,而现在,家门口就可以学画了;以前支个摊卖个手机包包或卖烧烤的,现在改卖画具用品了;以前出租房只租给普通的打工者,现在来租的都是学画的艺考生……这其实就是创意的惠民,即创意不是极少数人的事情,不是政府成天在喊的一句口号,它切切实实改变了我们的日常生活。这一点,在西湖区,在滨江区,在拱墅区,不仅农居点和农居房因创意而作了改造,就连老厂房也像年代戏一样闪亮登场,这样的事例在杭州已经比比皆是。原来觉得土,觉得笨重,觉得是一堆废物,现在都成了宝,这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观念和态度。
就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乡镇小村舍,不是以轰轰烈烈的革命和建设而改变面目,却是以艺术和文创的面目而改变,如果这种改变对当地居民是有益处的,从长远看如果80后、90后在为人父为人母之后,他们的孩子是生活在一个艺术的村落里,那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这样的村落还有油菜花和稻花的香气,而不只是汽车的尾气,那才是我们后代的福气呢,一代又一代的福气。
所以,我的观点是:杭州,以前很有意思,今天则更有意思。因为这里可以找到有意思的人和地方,不,不是找到,我们不就生活其中吗?这正如十月的桂花,不只是来自著名的满觉陇,不只是因为郁达夫写了《迟桂花》,而是这种香气已经弥漫在整个城市的每一处,成为我们空气的一个组成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杭州,航之舟,她在湖上河上江上都是有意思的,而且怀着一个漂洋过海的想法,这正是今天的杭州和世界的杭州。
那么,我们这些生活在杭州的人,像白居易那样卖一下小萌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未能抛得杭州去,只因此地有创意。
四、杭州就是美和创意的代名词
杭州头上的帽子有好多顶,怎么戴都是合适的,爱情之都、动漫之城、东方休闲之都、生活品质之城……有一顶具象的帽子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那就是用西湖的荷叶做的帽子,真的是帽子,而且不仅仅如此,荷叶还可以披挂在美女模特的身上,当她们在西泠桥上走猫步时,我以为就是最成功的时装秀了。
对了,这还是2001年的场景,这是一场叫《西泠桥千年等一回》时装秀,这是中国美院教授吴海燕的一场秀。作为一个职业时装设计师,她已经做过无数场个人作品秀了,但为什么那一场荷叶秀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呢?我想就是因为我感觉到了西湖的气息,杭州的气息,这就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气息,这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驰神往。
这就是西湖和杭州给时装设计师的灵感,正如当年曾有人做故宫系列的时装秀,将拱门圆环之类的元素变成时装的符号。正如一位哲人说的,美到处有,重要的是发现。我们杭州人早就发现荷叶荷花是极美的,诗人画家也少不了用此等意象,但吴海燕将之用在时装中,却是一种创意,而且运用得是如此得体,跟西泠桥的环境氛围简直是融为一体,这就把苏东坡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更加具象化且现代化了。现代化有时也会带来俗世化,但是吴海燕的那一场秀没有,因为什么,因为在具象化的过程中,她的时装设计又有一种抽象化,即把美人和美景给高度抽象了,因为最后我们记住的不是哪个模特,记住的是一场西泠的荷叶秀。
为什么我的眼里满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块土地爱得深沉,从吾乡吾土中寻找创意的灵感,这是设计师和艺术家的一条途径。比如近年来声名鹊起的设计师张雷,就是从一把余杭的油纸伞中获得了灵感,最后取得了“化纸为蝶”的效果。他和他的团队“品物流形”是一个迄今为止国内唯一一个能够在短短一两年时间内囊括德国红点奖(Redhot)、德国IF设计奖、香港亚洲最具影响力设计奖等国际顶尖设计奖项的团队。两年前,“品物流形”成为第一个在世界最高级别的设计展米兰设计周亮相的中国设计公司。张雷的理念就是不计利润地追求自然主义设计,他从浙江大学毕业后就坚持开始做田野调查,向生活学习,向传统学习,具体说就是向老农老手艺人学习,那一把油纸伞,曾被著名诗人戴望舒写进过《雨巷》,一纸风行80年,而现在,通过张雷,这把伞已经漂洋过海亮相于世界的设计舞台。
上面提到的荷叶和油纸伞显然都是杭州的元素,也是美的元素。其实就创意文化来说,其核心就是创造美,美术学院、音乐学院,不种水稻、不炼钢铁,也不搞航天科技,但它就是创造美的。有人可能会问,美有什么用?那么我会说,从3岁到80岁,是男是女,每天在镜子面前都会或稍作端详或搔首弄姿,这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有对美的欲望,尤其是今天的读图和社交网络并重的时代,谁不渴望自己美一点酷一点帅一点,因此在众多的化妆师中,杭州化妆师毛戈平就能脱颖而出,成为化妆界的天之骄子。
实际上在毛戈平之前,杭州的罗红英也是个中翘楚。她的美容培训机构不知为多少年轻人创造了就业机会。而毛戈平因为跟影视结缘,打造了一个刘晓庆永远年轻的神话,遂成为行业的标杆。年近六旬的刘晓庆,经毛戈平的巧手,虽不能说回到二八少女时代,但风韵犹存的少妇形象还是得到大家公认的,所以她跟斯琴高娃和潘虹等女明星不一样,她们已经是婆婆奶奶的专业户了,而刘晓庆还能从青年时代演到老年,还可以在舞台和荧屏上表现一个女人的万种风情。靠的是什么呢?就是靠毛戈平的化妆术。而且毛戈平为刘晓平做化妆师已有20余载,再去回头看看毛戈平,他本人就像一个不老的神话。
也正如吴海燕不仅仅教书育人做时装,也不仅仅研究学术做科研做开发,还为我国的女领导人设计服装担任形象顾问,毛戈平不仅为刘晓庆在内的诸众女明星担任形象设计和顾问,更为国家的重大节庆活动担任化妆顾问,比如在2008年奥运会期间,他曾为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做化妆师,为中国的执委会主席、时任北京********的刘淇做化妆师,他还担任2009年国庆六十周年阅兵仪式女兵方阵的化妆指导……所有这一切,说明吴海燕、毛戈平就是一个国家的形象设计师和化妆师,这样的重要和光荣落在这两位杭州人的身上。而毛戈平位于江城路16号的杭州时尚创意园,原来是杭州市机床电机厂,属于老工业的“遗产”,经过创意设计师的一番精心设计打造,现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那就完全耳目一新了。
是啊,创意就是让不可能成为可能,但这种可能为什么偏偏是杭州呢?
大约总有不下两位数的艺术家对我说过,他们太喜欢杭州的自然和人文氛围了,在这种地方呆着,不干点艺术的事情,好像很对不起春之桃柳秋之桂香,而那夏之荷叶和冬之飘雪,又无不都是自然的杰作,在这种环境生长起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想入非非怎么不无中生有不意动人生呢?
也许从资源和禀赋上来说,杭州比起北(京)上(海)广(州)都是欠缺的,甚至和新兴的深圳比也没有优势,特别是影视产业,1949年之前的中心在上海,1949年之后就是北上广再加个长春(电影制片厂),进入20世纪90年代,那基本是北京一枝独秀了,但是近十年来,准确地说近五年来,杭州的影视产业像真有点像火山喷发似的,虽然这里肯定有虚火有表象,但不能否认真有潜心在踏踏实实做的,而不只是说圈钱和圈地。因为我们提到的余华、刘恒、邹静之、麦家、流潋紫,都是优秀的作家,且更多的是以编剧身份立足于文艺圈。
所以李炼的出现并不奇怪,他已经二十年磨一剑,就为《昆塔》的横空出世。因为大约用了20年时间,李炼的博采广告做到了杭州最好、浙江最好,这些年来浙江和杭州的不少电视节目的片头都是博采做的,这在广告界早已经有口皆碑了。那么在浙江最好,在全国自然也是排进前几位的。笔者有一朋友曾在博采做策划,因为忍受不了头脑风暴的激烈程度,中途闪人了,可转了一圈之后只能这样感叹:李炼这里待过之后,在其他公司就学不到什么了,所以也不顾年终奖什么的又回到了博采继续头脑风暴。而每一家跟博采打过交道的客户也都会说,他们贵是贵了点,但他们确实做得很好。
博采曾为《都市快报》做过一品牌广告,当时记得一个“群众演员”可以无数次在转瞬之间就泪流满面,但据说这位“群众演员”一天的工资就是一万元……
今天的博采,如果从设备、场地和技术制作的角度,至少是华东最好的,这也是《昆塔》受好评的原因之一,人们至少认为在3D动画技术上已经可以跟好莱坞媲美了。至于李炼为什么要从动画片入手而不是从故事片入手,这跟他的抱负有关,他想他的公司成为中国的迪士尼,为此几年前就下苦功做儿童网站,而这样的网站肯定是要“烧钱”的。问题是作为有情怀有追求的艺术家的李炼可以烧钱,但作为商人的李炼那是一定要赚钱的,这就是矛盾统一,就看李炼如何解决。我曾在央视二套的一次谈话节目中看到李炼温文尔雅侃侃而谈,我在想他的出现,至少能让杭州的动漫产业上一个层次,甚至也有可能会来一次重新洗牌,因为就创意者个人来说,你可以讲是不疯魔不成活,但就文化创意产业来说,一定是不专业必淘汰,且不赚钱也最终会被淘汰。
五、那些年那些事,这些人这些好去处
在写这本书时我就告诫自己,不要写成一本名人名家的访谈印象记,要留点篇幅给尚未燎原之势的星星之火,因为无论从时尚或文创的角度,由“小”所产生的生命力和原生态,可能是更为亲近人的,正如今天连锁快捷酒店的生意,一定要比五星六星来得更为自发且少受经济大势的波动影响。
比如在拱墅区,在运河边,比如在著名的富义仓旧址,就聚集了好些个闪光有意思的地方,有的也放露天电影,像越剧王子赵志刚的戏剧工坊也在里面,其中还有一家叫韵和书院,好像专门举办诗歌朗诵会和读书会,在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之际,我也去朗诵过诗歌,当时我还写过一首《和运河谈一生的恋爱》的诗。也许一点点语言的浪花在千年的运河中是泛不起什么波澜的,但作为对历史的一种回应,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诗歌不也应该像流水一样呈现天空的云彩吗?
坐落于古老拱宸桥边的舒羽咖啡馆也是朋友们喜欢去的。不仅我们喜欢,连中外诗人也都喜欢。有好几次,我坐在咖啡馆的窗口,正好对着这一座古桥,我用相机记录下桥上走路的人们,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和意义,只是觉得那一时刻,好有生活的现场感和历史感……或许舒羽咖啡馆是因诗人舒羽而存在的。老底子的拱宸桥我是不太去的,因为太老了,前些年水上巴士开通,桥西和小河直街的改造等让人耳目一新,这个时候再回过头去看这古运河流水,看有着诗歌和咖啡芳香的诸如蜜桃和舒羽,你会觉得像文创一类的事情,在我们杭州,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且这样的流水是一定会流下去的。作为杭州文化地标,舒羽咖啡馆已经迎来过诸多的中外诗人,如阿多尼斯(阿拉伯)、谷川俊太郎(日本)、高桥睦郎(日本)、阿格诺索夫(俄罗斯)、卡明斯基(俄罗斯)、顾彬(德国)、罗兰(法国)、马丁(美国)、碧拉尔(西班牙)等,而中国诗人和学者北岛、余光中等也到此参加过文化交流活动。2013年8月,一份发自舒羽咖啡的邀请书如此写道——随着2014运河申遗的不断临近,至今仍然搏动着强大的经济节律的大运河,应该有怎样的今生?我们的想象将抵于何种边界?唐时曲江、明时秦淮,与伦敦泰晤士、巴黎塞纳河,是不是都可以供我们取精用宏?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历史节点,我们需要的正是诗。在历史和现实的双重坐标上,唯有诗的想象,诗的情怀,才能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把运河的前世细琢磨,将运河的今生巧安排……
从拱宸桥的码头出发,是可以去塘栖的,然后再去临平。据说全世界的水都是相通的,在当今公路特别是高速公路远甚于内河水路的情况下,我只能说全世界的心都是相通的,因为创意的“意”字有一个心字。这是一颗什么心呢?简单地说,就是搞搞新意思,人无我有,人有我专,再加上我新我奇我有生命力,这大概就是我所理解的创意了。
朋友曾带我去看临平绸厂的旧址,说那里正在做一个创意园,当时那里基本是一片工地,但我对厂区的那些大树颇有好感,因为现在除了在大森林里,那种一个或两个人可抱的大树已经不常见了,常见的是玻璃幕墙反射的光。30年前跟人约会,可能会在某棵大树下等,但现在不会这样子了,现在只能说在那个大圆球下面等……2013年端午节后我再去临平文创创意园时,它已经颇具规模了。这次我是去参加一个叫《越界与临在》的首发朗诵会,这个名字太好了,因为从字面上看,这是一群绍兴籍的诗人在临平的一次聚会,但是“越界”和“临在”本身的词意又有着无限的丰富性。这是在一个名叫“那些年”的咖啡馆里办的活动,这一切凑在一起,暗合了文化创意的某些元素——那些年的越界与临在——时间和空间以及空间的各种关系都一一呈现了。这也正如我在给富阳圣泓设计的形象片中写过的一句话——黄公望从富春山居图中站了起来,他握住了圣泓的手。
也正如我的一个朋友所说的——创意就把自己搁置在空白当中,就是把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归零,然后让思绪、想法、点子无限蔓延,把自己缠绕,然后你再脱壳解放腾飞,抑或疑是银河落九天,抑或奔流到海不复回。
如此来看杭州,杭州就是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