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贡入燕都,留京一年,终日静坐,不阅文字。己巳(1569年)归,游南雍,未入监,先访云谷会禅师于栖霞山中,对坐一室,凡三昼夜不瞑目。
【翻译】出贡之后进入北京国子监学习,在北京待了一年,终日静坐,也不阅读文字(因为认命了)。1569年回到南方,想到南京的国子监学习。还没有入监,先去栖霞山拜访云谷会禅师,在山中跟云谷禅师对坐,三天三夜没有休息。
【解读】首先能看出来,了凡先生是真认命了。进国子监是为了学习,但是他终日静坐,也不看书,这是消极懈怠,这是宿命论,这是不对的。中国文化不是宿命论,虽然它承认是有命运的,但不是让你屈服于命运。虽然也常常会讲,“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但那是为了让你心平气和,你心平气和之后才能改变命运。如果中国文化是宿命论,那就没必要告诉你那么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了,既然告诉你这么多道理,就是让你改变命运的,不然讲那么多干嘛呢。
这些,我想大家应该都有所了解了,我们就不赘述了。
在一般的朝代,只有一个国子监,就是在京城。但是明朝例外,明朝有两个国子监。为什么呢?因为明朝朱元璋取得天下时定都南京,所以南京有国子监;而朱棣取得政权后迁都北京,北京有个国子监。南京的国子监也一直延续着,所以明朝就有两个国子监。
了凡先生在北京待了一年,然后又想到南京来看看,毕竟他是南方人,离南京近。还没有入南京的国子监,就先到栖霞山找云谷禅师。自古以来读书人与出家人都有很多渊源,因为出家人是真正的学问家。出家是为了做学问,普渡众生的。就像我们现在世间人,也有人为了自己的某项事业而不结婚的,道理是一样的。出家之后,能省却很多烦恼、减少很多俗务,更加有利于学习与钻研、有利于修行与精进。
自古以来,很多出家人道德学问都非常高,所以读书人就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常常去拜访他们。像苏东坡与佛印的故事,都传为佳话。
云谷禅师是当年的得道高僧,栖霞寺就是因他而重建的。当时的一些官员还有大富长者发现原来这边有这么一位得道高僧,然后就发心为他重修庙宇。但是修了庙之后,云谷禅师根本不在寺院待着,他把住持的位子让给别人,自己到后山的天开岩去修行。
现在栖霞山都有这些遗迹,“了凡问道”、“天开岩”都在后山上。离寺院还有一段距离。现在道路都修的很好,你感觉到天开岩也不难。但是当年,道路没有修之前,去一趟天开岩可是很不容易的。假如你去一次,你就能有感觉。没有道路的情况下,要翻过山头到后山,然后再到天开岩上面(一个像悬崖一样的地方),你想想看得多难。所以,没有诚心的人都上不去,也自然落的个清静,好好修行。人多的地方是没法修行的,天天扰乱你,你怎么修行!
了凡先生能够上去,可谓诚心有加。而且云谷禅师有个习惯,你去找他,他不跟你说话,扔给你一个打坐的蒲团,让你参“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很多人估计坐不住也就下山了。而了凡先生能坐的住,为什么?之前练的,“终日静坐,不阅文字”。所以有时候认命也是好的,认命之后,心态平和,碰到改命的机会就容易改。如果心念很多,心思潮涌,碰到改命的机会他可能都把握不住,所以心静很重要。所以,中国文化又常常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让你不要强求。都是大智慧、都是大用意、良苦用心,要能体会。
了凡先生坐了三天三夜,一动也不动。云谷禅师觉得奇怪了,还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人功夫了得啊。云谷禅师是得道高僧,打坐三天三夜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就像我们在《西游记》里面看到的,唐僧跟其他人比打坐的事情,唐僧当然不想比,但孙悟空让他比,最后他赢了嘛。所以,打坐是修行人的基本功夫,你都坐不住,你怎么练习静心啊。打坐就是为了静心,是取“坐”,不动的这个意思。你天天在走路,但你心不动,很静,也是在打坐。这个广义的意思要懂,不要把问题理解狭隘了。由于我们现在基础知识不牢,所以常常误解的东西很多,要多多学习。
【原文】云谷问曰:「凡人所以不得作圣者,只为妄念相缠耳。汝坐三日,不见起一妄念,何也?」
【翻译】云谷禅师就问他:“凡人之所以不能作圣人,就是因为妄念太多。你坐了三天,没有见你起一个妄念,为什么?
【解读】看来云谷禅师确实是得道高僧,至少已经得了“他心通”。就是明白别人的心理,但他明白的更细,他能看到你在想什么。因为你想的那些东西是有形象的。你仔细想想看,你想的东西都是有形象的,都是图像。你以为别人看不到,实际有人能看到。只要是有形象就是一种“物质”,只是这种“物质”是无表色。但它是存在的,所以就有人能看到它。
像我们,能力没有那么强,但有时候人家在想什么,你也能知道。这就是“他心通”的一点影子。你心越静,你就越能了解别人的心理。你静到一定程度,你的“他心通”也能启发了。“他心通”的能力大小也分很多,佛的他心通,肯定比菩萨的强,菩萨的他心通肯定比罗汉的强。罗汉的他心通,肯定比我们凡人强。如果广义说我们能了解别人的心理也算他心通的话。所以这些道理都是相通的,多学学就能了解了。千万不要固执,又说什么封建迷信、神话故事咯,这些都是在了解我们自己,这叫认识自己。都是我们本有的。
假如你断了“见思烦恼”的“见”烦恼,你就证得须陀洹果,你的天眼通与天耳通就开了;假如你证得斯陀含果,你的宿命通与他心通就开了;假如你证得阿那含的果,你的神足通就开了,比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强多了,孙悟空还没到这程度,应该说还差很远。你证得阿罗汉,你的漏尽通就开了,当然前面那五通也就更加强大了。
这不说别人,这是说我们自己。我们自己断证功夫达到了就有这些能力。到阿罗汉,就是把“见思烦恼”都断掉了。
以此来看,云谷禅师至少到二果斯陀含,因为他已经有他心通了。
【原文】余曰:「吾为孔先生算定,荣辱生死,皆有定数,即要妄想,亦无可妄想。」
【翻译】我说:“我已经被孔先生都算准了,荣辱生死,都有定数,要妄想做什么呢,也没有用,也就不妄想了。”
【解读】了凡先生很老实,也就是我们说的诚实,不弄虚作假,不会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撒谎。现在我们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撒谎的人太多了,明明自己不知道,还要故作知道的样子。这样子,你是错过很多进步的机会的。这个样子,烦恼是很重的,要摒除,要真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别以为很简单,你真正做到不容易。但你做到了,你的收获也会非常大。不然圣人就不会把它留在经典了了。要慎思!
不过,了凡先生的认命也为他消除了不少烦恼,至少伏住了不少烦恼。至少心地比较坦诚了,不会计较那么多了。这就容易得度。所以,拜见云谷禅师的那么多,但像了凡先生这么受益的却不多,就是因为了凡先生的真诚、老实。所以做人不能有任何虚伪,不然损失最大的就是你自己。
【原文】云谷笑曰:「我待汝是豪杰,原来只是凡夫。」
【翻译】云谷禅师笑他:“我以为你是豪杰,原来还是一个凡夫啊!”
【解读】假如有人这么说你,你会怎么样?能不生气吗?如果你生气,那后面改命的缘份就错过了。其实云谷禅师这是在试探他,调他的胃口,这样才能达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效果。调动他想要知道的胃口,这样他才能真心吸收,才能真正学好。这就是智慧!
在《谦德之效》里面,有一个故事是,一位道长启发张畏岩知过改过的故事,跟云谷禅师启发了凡先生,非常的像。刚开始那位道长也是取笑张畏岩,故意惹他生气,但是张畏岩有个好处,当道长指出他的毛病时,他就“屈服”了,因此就“受教”了,就改变命运了。
所以,我们的品质很重要,我们要谦虚、要真诚、要勇于知过改过,不要太在意所谓“面子”,要真诚坦诚。
【原文】问其故?
【翻译】问为什么这么说?
【解读】你看,云谷禅师取笑他是凡夫,他能不生气,反过来问“为什么这么说”,这就是中了云谷禅师的“圈套”了,也就是顺应了云谷禅师的引导,云谷禅师就是要启发他这个想问的心。然后,后面就是一步步告诉他改变命运的方法。
这里面全是智慧,要多读多背,才能体会云谷禅师的良苦用心。不过,云谷禅师也不是用“想”的,而是智慧自然显现。碰到这种能引导的对象,自然而然就能把他引到道上来。所以,我们的品质很重要,你是否有被引导的潜质,这个很重要啊。我们一定要谦虚、真诚、踏实,才能被引导。
云谷禅师太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