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您说的是实话，但是日本人却难以置信。
臧健和：所以我朋友当时很尴尬。一出来她就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这样的事情你都这么老实地讲实话。我说，哎呀，那我应该怎么讲呀？我朋友说，很简单，你告诉他工厂重地谢绝参观。我说，可是我没有工厂，我心虚，怎么可以骗人。我朋友说，那你就去当你的小贩吧。没想到当天晚上我就接到我朋友电话了，她说，你真是好运气，那个日本人还找你。我说他都知道我只是一个小贩了还找我干什么，那么大的日本公司，全世界都有生意的。最后日本人答应，给我营业牌照，给我工厂，而且更大的许诺是帮我把这个产品卖到全香港、全日本。当时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杨帆：合作一定是互惠互利的，那么日本人后来又开出怎么样的条件呢？
臧健和：所以我接着就问，你们出这么好的条件，那我需要具备什么条件。他们给我的回答非常爽快，你不需要什么条件，你带着你的技术过来就行了。
杨帆：往往是这样的，看似极好的机会中却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臧健和：接着我就问那我们做什么样的水饺？卖什么样的水饺？还是湾仔码头吗？当时我已经给我的水饺取了“湾仔码头”的名字。他说不不不，到我们的工厂来当然要卖日本饺子了。哦，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我在湾仔码头做的这些饺子，都是一群中下阶层的人来买的，他们是我的顾客，跟我这么多年。你这家日本公司高档得不得了，非富则贵，我一做你日本饺子，我原来的那些客人连进来的可能都没有了，那我的顾客上哪里去吃我的饺子？这是一个感情上的问题。
臧健和：我说这样不行。当时日本人很吃惊，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这么好的条件被一个小贩拒绝了，就连我那个朋友坐在我旁边，都毫不客气地照着我大腿拧了一把。
杨帆：这次合作没有成功，但是这件事情会给我们很大的信心，让我们坚持地走下去。
臧健和：第二天早上很早，我朋友又打电话来了，我接起电话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鬼死这么好运气，他们还找你。那次老板出场了，他说我百货公司下面有一个很大的超级市场，饺子的品牌和产品都是你们的，但是要放在我的商场里卖。我问，那还卖“湾仔码头”？他点头了，我就特别高兴。然后他问，那你给我们多少钱一盒？我说12块半。当时所有的日本人都笑了，他问我，臧姑娘，你懂不懂做生意？我看他这样认真地问我，我很老实地回答，我不懂做生意，也不会做生意。他说那你知不知道，批发价一定要低于零售价？我说这个我懂啊。我还答得很快。他说你零售价是多少钱一盒？我说11块半。日本人问，那你批发价是多少钱？那依旧回答，12块半。
杨帆：这显然不符合做生意的常态规则。
臧健和：我说因为我必须要改良，才能够走进你的超级市场。第一，我要改包装，首先包装要华贵。第二，我也想请你们到我的摊子上去看一看，全香港我是唯一一档求过于供的档口，下午4点半开始，大家一下班就排队，在我的档口上等一个多钟头才买一盒饺子，而且个个都帮我的手，我包一个他们就往盒子放一个，他们自己数着，30个一盒，然后把盒子扣好，绑上橡皮筋，自己装进袋子，再把备好的11块半交给我，一点儿不浪费我的时间。而进超市我必须改头换面，要配上高档的盒子，让你的顾客一打开感觉这是中档产品，这样你才能够有顾客买啊。当时那个日本老板就点头成交，这是我人生第一笔生意。
多年之后，这家日资百货公司老板说，那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以批发价高于零售价卖货给我的供应商。
外景：香港臧健和办公室。案上摆放着一个金铰子。
杨帆：这个饺子看上去很经典啊。
臧健和：非常漂亮。它又像个小燕子，又像我们中国人说的金元宝，春节、八月十五……不管什么节，我们都一定要吃一次饺子，对吧？所以我说饺子不但是代表了中国的美食，而且代表了团圆、吉祥、吉庆，一切的欢乐和寓意都包含在饺子上。
杨帆：这个形状您有没有特别的设计过呀？还是说最早就是这么样自然地形成的？
臧健和：从前在家里包的时候，是没有这么漂亮的。等我把它当成一个工业食品的时候，我就开始研究，于是它就更美了。在那个时候，全世界的饺子都是扁的。
可惜在那个时候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申请专利，当年我做出这么漂亮的饺子，大家就开始模仿，时至今日，满街都是这种饺子。当时顾客给我提什么意见和建议，我都会不厌其烦地听过来，哪怕是再累再苦，我都会去改变。我曾经三天三夜不睡觉，眼睛都熬红了。就在那次我改变了饺子皮儿，我把北方人吃的饺子皮儿，改得南方人也能接受。因为有些南方朋友，他吃不惯咱们北方的这么厚的饺子皮儿，他说我们的饺子皮儿像棉被。
摆在洋人餐桌上的中国美食
毫无疑问，我们正在寻找着一个成长的路径，幸运的是在这段路上，我们遇到了美国的通用磨坊。
——杨帆
杨帆：后来跟美国通用磨坊的合作是建立在怎么样的基础之上的呢？
臧健和：那真的是优势互补，我能找到老师，他们也能认同我。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想到内地投资，那时我也不满足一个700万的香港市场了，正好一拍即合。
杨帆：毫无疑问，我们正在寻找着一个成长的路径，幸运的是在这段路上，我们遇到了美国的通用磨坊，这也是很著名的一家公司了，那次合作应该看做是两家公司的一个契合点。
臧健和：说实在的，跟美国企业的合资，给我带来最大的改变，就是经过他们的技术研发把一个中国的家庭手工的产品，做成一种冰冻产品，这是一个大飞跃。你如果没有告诉人家，这是冰冻产品，人家一定会说，你们家里的饺子真好吃。《华尔街日报》用大大的篇幅写着“湾仔码头”在教美国人做中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还在教美国人做中国点心。
品尝人生的佳肴
无论是您个人的生命经历，还是您在创业过程中体会到的这份酸甜苦辣，我觉得都可以当做一份佳肴来品尝的。
——杨帆
杨帆：听了您这番恳谈，我有些感悟。无论是您个人的生命经历，还是您在创业过程中体会到的这份酸甜苦辣，我觉得都可以当做一份佳肴来品尝的。那么臧姑娘，我们谈个轻松的话题，您认为女人在创业过程中的优势和劣势是怎么样的呢？
臧健和：还是优势更多一些。女人可以以柔克刚啊，在商场上这种力量是不容小觑的。很多的女性是严谨、执著的，做企业需要这些。有人用“白骨精”来形容精致的女人，也有的男人要她的老婆变“白骨精”。我吓一跳，怎么做“白骨精”，原来是说在白领中做骨干，所以我说男人很会想，白天看到自己的太太是个又坚强又能干，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强人，晚上回到家，又能小鸟依人，你说这个男人有多幸福。
杨帆：我觉得臧姑娘可能能满足这些条件。
臧健和：杨老师，你偏偏就说错了。孤单了30年啊，其实经常也会想，特别是当你遇到困难，感到自己孤苦无助的时候，两个孩子又都在外国读书，我一个人要支撑生意，有时候也会感到非常的寂寞。我很想有一个，最好是又给我当老师，又给我当丈夫，哈哈……我希望有缘分的人，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