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从门口出现，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他无视miku，也不问我为什么坐在他的位置上，自顾自地在桌前翻动，找到几本教材或笔记，夹在腋下，活像偷盗文件的间谍。
“有课？”我见他这样慌乱，明知原因也还问一声，不然就太尴尬。
“啊！有课。“老张拿起一本灰色封皮印有学校名字的笔记本，问，”怎么湿了。还有你的手是被烫到了吗？”说完把笔记本也收进怀里。
“刚刚喝水不小心弄到手上了。”
“隔壁那个女人也来过？”老张忽然抬起头。
”是。一起聊了聊天。“我见老张直起身子，又问，”教材都准备好了？”
“好了”老张转身离开，衣角挂到了门锁上，他硬扯着离开了。
“估计衣服会划个口子吧！”miku替老张担心起了衣服。
”确实，给他穿西服太勉强了，不打领带，领子还是歪的。“
”他把我当空气看待。“miku苦笑，站起身，伸手遮住了桌前的阳光，”看！很有存在感是不？“
我笑着看她本无意展现的身材，忘了手边的痛。站起身，出了门，走到廊里。阳光投在我的脸上，不一会儿，竟也发起烫来。我摸着上了银色油漆的金属栏杆，问miku：”刚刚你注意到了吗？老张主动提起了小芊，脸色也不对劲。“
”是个奇怪的人。“
miku望着西落的太阳，嘟起了嘴。
“还是挺有趣的。”
。。。。。
在课间，小芊拿了个冰袋给我，说了些幸好没有起泡否则如何的话，临走时不忘赏赐miku一个微笑。
我把冰袋放在手边，带着miku出去寻找住处。上了街，miku闻到饮食店传来的香就忘记了目的，左瞧右看，蹦着跳着。我问了几家受挫之后，就专心陪着miku逛街。寻找住处就只打算拜托老张了。
。。。。。
回到了学校。miku吃饱喝足，与我讨论些晚间余兴节目，老张见了，笑着问我寻找住处的事可有头绪。我趁机拜托他帮忙，他的笑容应声消失，然后颇为严肃地问我是否要住在旅店里。我没说话，表情倾向否定。
老张在办公室不知所谓地忙了起来。我坐在一边，看见他庞大的身躯晃动，忽然意识到自己头脑中的松懈——对于这个尚算陌生的人信任过了头。自己向来是这么依赖朋友的吗？习惯把麻烦事交给别人？不，自己对朋友也有相当程度的真心——不，所谓朋友，所谓友谊都不过是因利益关系，一时生发的感情而已，那里谈的上什么真心——我怎么好强求天道兄帮忙呢？
“在想什么？”
miku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怔怔地望她的脸，收敛起轻蔑自己的笑。
”你再不理我，我就无聊死了。“
”在想事情，抱歉抱歉。“
”那在想什么？”
miku的追问出乎我的意料，正想着怎么应付。许是等不及我的回答，或是耐不住沉默，她睁着乌黑的眼睛望着我的脸。我也看着她的眼睛，故作轻浮地说：“在想去旅馆和你做些羞羞的事情。”
“真的？”
miku的眉上挑，嘴角含笑。眼睛里似乎别有光芒。我先一步退却了，转向别处。miku起身又一次占领了我视线。我退无可退，逞强说：“当然是真的了。”我感到血液往脸上涌，两颊发烫。miku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噢！“miku似有会意地点了点头，回到了茶桌的另一边。
我松了口气，惊奇刚刚的话起了镇静效果。我好奇地看miku——她歪着头，望着房顶，一只手把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缠在另一支手上的手指上。刚刚miku似乎莫名其妙地兴奋了一下？我一笑了之。转而问老张在找什么。
”找到了。你看看吧。”
老张拿了张印的花花绿绿的油纸给我。我略略过目，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租房信息。
“就这几天吧。”说完，他自顾自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
我调整了坐姿，把宣传纸摊在面前。miku也探过头来。关于这样的信息，我是不愿去专门研究的，就算现在这样紧急寻找住处，也一样定不下心。以至于走廊上有声响，我第一个抬头望去。
“怎么了？”miku也转向门口。
我没回答，只望着门口。
小芊进门时，见我们望着她，她带着明显的惊讶神情问怎么了。
miku撇嘴转向别处，老张慢悠悠地抿了口水。
“小芊，你家住这儿附近？”
“嗯！”小芊径自走到我身边，低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纸，问，”你在找地方住？“
我点了点头，眼睛瞥见老张和miku都在注意着我和小芊。
”我家倒是有空余的房间，但是太久没打扫，不能住人。“
”那这就麻烦了。“
”我的房间里还能住个人。“
”诶？“
”不行。“
我惊奇小芊说出这样的话，而miku意外地反应激烈。
”为什么不行？“小芊怀着笑，弯下身子看着miku。
“那我不是没有地方睡觉了？“
小芊又站起来，转向老张说：“住在你家里不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张主任。”小芊脸上的笑依然甜地发腻。
”不，不行！“老张语气坚决。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之后，他抚着空杯，回味似地补充道，”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我佩服他这样坦白。小芊转身到我身边，脸上的笑消失殆尽，只残余在嘴角，更像是嘲讽了。
”阿市，你先委屈一下吧！“
。。。。。
miku对小芊的印象莫如说是差的，我承诺她明天就去看霓虹灯，她才跟着小芊走了。而我，暂住在老张租的房子里。
校门口分开之后，老张带着我转了几个胡同，上了一栋筒子楼的顶楼。用金牛牌的铜钥匙打开了锁。房间内简单摆设着桌椅床。点着了三十瓦的白炽灯。房间就更显得简陋了。老张很快除去了外衣，靠在床板上看书。而我瞧见墙上有的地方有字，近前去看。灯在正中，不能靠太近，否则就挡到了灯光，我保持着距离，看见影影绰绰的墙上写的一些歪歪斜斜的字：一定考上大学；努力加油；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来高考是今朝。我饶有兴味地继续看，又见：十年寒窗为什么？至今还是不知道；海棠花溅落，月夜人轻狂。
“海棠花溅落，月夜人轻狂。”我不分平仄，直接念了出来，又说，“有点意思。“
老张抬头问：”有意思吗？“
”我对诗不了解，这诗还有下文吗？“
”没了，那诗抄来的。“老张头又低了下去，继续看书。
”也是！“他这一说，我兴趣也少了大半。我坐在椅子上，打电话给小芊。
”嘟——嘟——嘟——“共响了三声，接通了。
”喂！小芊睡了吗？“
”才八点，不着急睡。“
”天黑的早，总觉得夜深了。“我不觉笑了，从桌上捡了支笔，在另一只手上转着。
”明天，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来我家一趟，看看住哪吧。“
”伯父在吗？“
”他出去了，我妈在家。“
”好，明天一定帮忙做大扫除。“听到小芊的笑声，我不失时机地提出让miku听电话。
”她正洗澡呢，要不要开视频通话。“
我急忙拒绝，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放在桌上，我忽然想起外套口袋里放着半包”敷岛“牌香烟，一时烟瘾发作。拣了一支叼在嘴里，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不得已只好向老张求助。
”你抽烟可不让你上床。“老张这么说着，依然扔给了我盒火柴。
”火柴也凑合。“我走到窗边，划了三下，才起火。点着了烟，猛吸一口，烟草与硫化锑的香都冒了出来。望着升腾的烟雾，我的脑中陡然冒出了些字词，组织了一下，竟也成句：深秋寒月铁窗边，香烟火柴气翩翩。
因为不是什么好句，我没说给老张听。抽烟时一味琢磨下句，却找不出，只好放弃。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
”你动静小点，被窝里的热气都跑出去了。“
”好。“我把外套折叠起来，当枕头用，掖好了被子的边角，老张依然在研究学问。我想临睡前问他些事情应该不过分。
“你今天说对女人不感兴趣，什么意思？”
”实际上是对人类不感兴趣。“
老张的目光没有离开书，脸上毫无愧色。我不愿多问，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