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后花园里种了高低起伏、姹紫嫣红的各种植物,春天的脚步一到,满院子的花草香气沁人心脾。花园的中央是个不大的凉亭,说是不大,却也能容下一个简单的乐队和三四个戏子。
每到春暖花开,或是天气晴朗的秋天,阮大铖后会把自己最为中意的戏子叫来,在这荡漾着花香的美景之中唱着昆曲。这也是阮大铖赋闲在家最为快乐的时刻,无论是给戏子们说戏,还是谈论各家长短,他都乐在其中。有时候来了兴致还要票一把,别看他天生一副花脸的模样,最拿手的却是青衣,那手势、眼神、身段简直是一个小肥美人。
阮大铖看着这两天天气转暖,满园的花草也争相怒放,就安排着下人把亭子收拾妥当,又在管家的帮助下挑选了几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准备着消受着慢慢长日。
“老爷,这几个丫头都是刚来不久,恐怕唱得不好,惹你生气。”管家知道阮大铖的脾气,所以把话说在前头。
“今天就听听新人的,也顺道检验一下那个计成的能耐”阮大铖口中说的计成是去年底进府的,专职帮助阮大铖训练戏班的头。这个计成除了对昆曲有着深刻的了解,对训练戏班有着多年的经验外,平时还是个园林爱好者。对阮大铖的石巢假山的布局,流水的走向,竹林的位置他都有一些建议,可是阮大铖每每都是笑笑,过后依旧我行我素。
不一会,计成那消瘦的脸庞就出现在阮大铖的眼里。三个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跟在计成后面。
“老爷,他们是这批孩子里,比较有天赋的,只是训练的时日尚短,还需要老爷好好给点拨点拨。”
阮大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悠扬的曲调混杂着女孩们柔情的嗓音,一下子钻进了阮大铖的心里,虽然没有名角那完美的技巧,却意外的多了份淳朴和真情。词曲委婉感人,竟让阮大铖忽然的感动了起来。
看见阮大铖身体轻微的抖动,五官慢慢的集合在一起,计成赶忙挥手暂停了演出。
“老爷,您这是?”计成小心翼翼的问道。
“唱得太好了,我阮某人看了多少戏,写了多少戏。竟听过唱得如此动情的。”
得知阮大铖是因为感动而哭泣,计成稍稍放下心来。“老爷,那我们接着唱?”
“唱,接着唱。”阮大铖提高声音说道。接着又用委屈的语调说“我爱听。”
乐曲又响了起来。
“老爷,门外有一位自称是你侄子的人求见。”阮大铖听的入迷不知道老管家什么时候来到身旁的。
“侄子?叫什么啊?”
“回老爷,他说叫阮南梁”
阮大铖的记忆力非常的惊人,他马上在脑海里搜寻者族谱,片刻,阮大铖哦了一声说道“有这么个人,让他进来吧。”老管家到为难的迟迟不动地方。
阮大铖拿眼睛瞟了一下管家“还有事?”
“老爷,就是他穿的有些寒酸。”
“再寒酸,不也是我阮家一门的人吗?”阮大铖不耐烦的说道。
管家怕放贸然的放他进来,挨阮大铖一顿骂。有了这句话管家就放心了。不一会就带着阮南梁来到凉亭。阮大铖笑容可掬的看着阮南梁。心想“这哪里是寒酸啊,分明就是叫花子。”
“你父亲可好啊”阮大铖想试探一下这个侄子是不是冒充的。
“好,承蒙叔父挂念。”阮南梁恭敬的回答。
“我老了,这个记性啊就越来越差,你父亲叫什么来着?”
“回禀叔父,我父亲阮大小。”
“哦,对对,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阮大小是阮大铖表叔的孩子,也算是不出五服的亲戚。可是阮大铖发达那几年人家没来走动,怕是拿阉党的名声不好。这个表侄突然前来,还是这身打扮,对于来意阮大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谁知这一问竟引出一段离奇的往事。阮南梁连哭带说的把过往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叙说一遍。末了说道“叔父大人,现在只有你可以救我了,您看在我们一个祖宗的面子上帮侄儿一把吧。”
阮大铖本想着花几个钱打发了算了,这么一来事情就复杂了。金标门他倒是听过,不过很久之前就在江湖上消失了。如今平白无故的又再次现身,而且距离南京并不远,这不能不让阮大铖心里起疑。阮南梁描述的营寨的事情更是勾住了他的兴趣。
“恩,那你先在我这待一阵子吧。有关金标门的事情我们以后在详谈,记住千万别跟别人在说了。”
听到阮大铖肯收留自己,阮南梁跪在地上捣蒜似的磕头,嘴里还念叨着谢谢叔父大人。
阮大铖伸手将他扶起,呵呵笑着说“好了,别谢了,快去洗洗吧。”
同阮南梁一起进城的还有张缚。
侯方域一早就等在码头,张缚的船还没等靠岸,他就一个箭步飞身上船。亲自把张缚迎接下船。
码头岸边聚集着上百人,他们个个带着衣衫整齐,精神换发的等着自己的领袖张缚。张缚在码头发表了简短的演说后就跟着侯方域来到媚香楼。
李香君本来已经很拮据了,没有什么能力在接待张缚了。可是一来她刚同侯方域和好,这是个彼此接近的好机会。二来方以智撺掇着南京复社社员为老师接风,每人凑了三两银子。这复社多是达官显贵的后人,现在又有不少人在衙门当差,那个几两银子不成问题,所以轻轻松松的凑齐了五百两白银。
方以智把这个钱交给了李香君。“老师就住在你这了,钱不够再跟我说,我还找他们要去。”侯方域始终觉得这样不妥,可一想到李香君度日的艰难也就默许了。
张缚听着侯方域和方以智讲述上次分别后的经历,暗自为弟子捏一把汗。没想到阮大铖竟然如此狠毒,对一个晚辈下如此毒手。这也就更加坚定了张缚的观点。
“这样的人不能用,他们根本没有道德的底线,心中没有朝廷的纲纪,有的只是他个人的恩怨。如果阮大铖之流把握朝政,他岂能容我们复社站立朝班?”张缚白净的脸上泛起一层怒色。
“老师教训的是,我们一定同阉党斗到底,坚决不能让阮大铖重新启用。”
突然门外一丝轻微的响声,可是没有逃脱侯方域的耳朵“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