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扑蝶是喜剧，葬花是悲剧

原著回目：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品赏要点：《葬花词》是红楼女人命运的写照。爱情上的嫉妒，是一种普遍的人性。宝钗要到潇湘馆找黛玉玩，看到贾宝玉已在她前面先进入潇湘馆去了，一肚子醋意无处发泄。忽见面前有一对玉色蝴蝶在相嬉飞舞，从这情景联想到黛玉和宝玉，这一双玉此刻一定也如这双蝶那样在相嬉相亲，醋火上加油，便用扇子扑去，恨不得将这双蝶扑杀。又偷听到小红二人在私语儿女情事，已燃了起来的醋火又来了一瓢油，当然要把情敌彻底烧毁为快了。由此来陷害黛玉，对宝钗来说，亦是情理中事（塞：这样来解释“宝钗扑蝶”的寓意，有理）。杨妃，喻宝钗。因宝钗丰满，体型似杨贵妃。杨妃在当时人心目中是圆滑之徒，宝玉曾这样嘲讽过她。宝钗在扑蝶中陷害黛玉，和杨贵妃陷害唐明皇的夫人梅妃相似。故名她杨妃。埋香冢，大观园中的地名，因黛玉常在此葬花而得名。冢，坟也。飞燕，汉朝汉武帝的妃子赵飞燕，体形苗条，黛玉似之，故用“飞燕”喻黛玉。泣残红，哭落花，即回中林黛玉哭的“葬花词”（埋香冢，预示众女人的悲剧下场，非只埋花而已）。《红楼梦》中有几段最精彩的经典之经典，《葬花词》是其一也。花的命运即人的命运，美丽的花儿，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满地落花，任人践踏，任人蹂躏，谁来怜惜？谁来为她们喊冤？只有林黛玉，惺惺惜惺惺。只有爱女人、尊重女人、同情女人不幸的曹雪芹，才写出了悲金悼玉的《红楼梦》。女人读《红楼梦》必读这《葬花词》；读时当与黛玉同哭，如没有感觉，就别读《红楼梦》。《葬花词》，是一个纯洁的，有独立个性的，生活在封建礼教的严酷压抑之下的青春少女的内心独白，是林黛玉一生的悲剧命运的写照，是从心灵深处哭喊出来的血和泪。这首“字字看来都是血”的《葬花词》，有体验者来同哭。我读林黛玉的《葬花词》，会联想到奥地利作家卡夫卡的名作《变形记》：正直善良的员工格里高尔，上司是一个凶恶的专制主义者，上司的身旁有奴才加蠢货的心腹秘书，公司的职员全是无赖。格里高里生活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终年辛苦屈辱劳动，常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像西风黄叶那样飘浮不定，为自己的命运而惊恐战栗，在和命运的搏斗中突然变成了甲虫，无可奈何躲在床底下挣扎而死。在专制主义下，人，尤其是具有独立意志的人，都会变成甲虫的。“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女人的命运就像这落花，被狂风吹落，被恶势力摧残之时，有谁来同情呢？这一句是全词之主旨。是林黛玉悲剧归宿之时的写照。“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这是喻林黛玉和贾宝玉爱情已定，却突然又被活活拆毁。“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这暗示宝黛爱情被拆毁后，她自身也随之而亡。“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每一个追求自由的人，尤其是女人，在专制社会中，每天都处在恶势力的压迫下过日子。是作者对当时社会的一笔否定，对专制主义的严正抗议。《葬花词》最能体现林黛玉的“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的光辉品格。《红楼梦》的时代，史称“康乾盛世”。正当顺民们高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清皇帝万万岁”的口号之时，曹雪芹却借了林黛玉之口，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之诗，给这个歌舞升平的盛世投去一枪。“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寂寞杀人，春寒杀人，冷雨杀人，邪恶杀人，专制主义杀人。“怪侬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脑春。”侬，我。底事，何事。这句诗从字面看，是说：人们不理解我，究竟为了什么样的事如此伤感？我是又爱春的来临，又恨春的来临时给人带来的烦恼。从内容来看，实际上是说“对爱情的矛盾态度”。春天是爱情的季节。然而，“三月春风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白居易诗）爱情是美丽的。因有了宝哥哥的爱情，林妹妹在“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里，才有了笑容。然而，爱情又是一把自杀的刀子，它带给林妹妹的，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啊！“原侬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幻想。到处都有观音菩萨的“紧箍咒”；自由的天地是没有的。因此，“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摆在一切争自由的人，尤其是女人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死！龌龊的环境使林黛玉无法生存下去。她也在寻找：“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谁说林黛玉弱不禁风？她，“质本洁来还洁去”，她的品格就像潇湘馆前的千竿绿竹，形虽细小，质却坚忍不拔。为了人的尊严而死，为了纯洁的爱情而死，死得有骨气，有价值。林黛玉并不完全等同于格里高尔，一味逆来顺受。她是具有独立特立品格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借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