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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怒雨赋[1](1)

郝经

郝经(1222-1275),字伯常,泽州陵川县(今山西陵川县)人。家世业儒,金末战乱,家道衰落,白天劳作,晚上读书。元世祖忽必烈非常赏识他的才干,曾任命他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副使。1260年忽必烈正式称帝,任命他为翰林学士。此时偏安江左的宋理宗也在临安更年号曰景定,以谋复兴。郝经受忽必烈重托,于是年夏六月奉书使宋,一则宣告忽必烈登帝,一则商讨息兵和好之事。秋八月二十四日,郝经正式启行渡淮,不意被奸臣贾似道扣留真州(今江苏仪征市)长达16年之久。扣留期间,于使馆著书7种,其中有《续后汉书》90卷。宋恭帝即位(1275)后,才释放回元,不久便离开了人世,追封冀国公,谥文忠。

郝经是位注重实学的文学家和学问家,曾著有《太极演》《玉衡贞观》等专著。诗文集有《陵川集》39卷,存赋15篇,有元仁宗延祐五年(1318)江西行省刊本,《四库全书》本系四库馆臣浙江桐乡人汪如藻家藏本。他的祖父郝天挺学识渊雅,是著名诗人元好问的老师。郝经又曾受业元好问,学习辞章,钻研典籍,其诗文风格也较相近。《四库提要》称郝经”其文雅健雄深,无宋末肤廓之习;其诗亦神思深秀,天骨挺拔,与其师元好问可以雁行“。现存赋中,以《怒雨》《冠军楼》《泰山》《琼花》《牡丹菊》《秋风》诸篇最能体现其雅健雄深的艺术风格。他前期的作品基调欢快轻松,后期作品充满忧伤与悲愤。

这篇赋题下注有”己酉五月十三“,即1249年6月25日。己酉,元定宗即位第四年(1249),宋理宗淳祐九年,当时作者27岁。

蟾骨毕而膨脝[2],箕侈口而馋吞[3],帝恶贪兮赫怒[4],气轩轩兮不平[5]。乃命箕伯召坎师[6]:转阴轴[7],翻阳机[8]。郁抑乎两仪[9],蕴隆乎四维[10],包并乎八荒[11],充塞乎九围[12]。括一囊而大举[13],疆万里以长吹[14]。阵云移海而起[15],双霓贯斗而飞[16]。肃肃栗栗[17],泬寥惨戚[18]。收两造之和气[19],寒凛凛兮来逼[20]。

忽六合之破碎[21],迸金光于虚碧[22]。震来兮虩虩[23],迅击兮霹雳[24]。轰万乘之空车[25],陨千寻之绝壁[26]。劲穿心而裂耳[27],讶踵入而顶出[28]。间剥啄之声落[29],似沙石而还湿[30]。忽抑绝而闭默[31],等万籁之喧寂[32]。骤江倾而河沛[33],瀽天瓢为一滴[34]。滔滔荡荡[35],漭漭泱泱[36],千里一注[37]。

瞿塘峡上[38],急浪惊湍[39],沕潏飞蟠[40]。从天而下,底柱山间[41]。纷秦坚之百万[42],避晋玄之五千[43]。怒夫差之水犀[44],既射潮而矢天[45]。少瑟缩而淅沥[46],复涎漶以连泫[47]。蛟龙奋而不屈[48],走陆梁以高鶱[49]。蚯蚓喑而不鸣[50],蛙黾噎而不喧[51]。疑天地之嘉运[52],欲覆世而一湔[53]。罔兩惊而转石[54],罔象喜而跳渊[55]。溢溷中之污秽[56],没庭下之兰荃[57]。疑天地之衰运[58],复太古之茫然[59]。

稚子踣而不苏[60],畏崩壤而坏垣[61];老媪伏而不动[62],固局束以挛拳[63]。彼胸中兮何主[64],宜外物之变迁[65]。羌独台兮草堂[66],方偃蹇而高眠[67]。为揽衣而徐起[68],正冠襟而待旃[69]。主之乎以忠信[70],彼胡为乎诐偏[71]!倏孤电之长扫[72],贾馀勇而忽还[73]。星吐焰而耿耿[74],月流波而娟娟[75]。于是抚床而下[76],击藜而歌之[77]。

歌曰:尸居兮龙见[78],渊默兮雷殷[79]。彼自怒而为幻[80],我惟常而是允[81]。存而守之[82],一心而定[83];推而放之[84],四海而准[85]。又何怒之迁而喜之引也[86]?

(《陵川集》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郝经于”赋“下注曰:”己酉五月十三日。“己酉,宋理宗淳祐九年,即1249年。

[2]蟾(chán):蟾蜍,指代月亮。骨:同”汩“,液体流动时发出的声音,引申为隐灭。毕:星宿名,二十八宿中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五宿,有星八颗,因形状像捕兽毕网而得名。《诗经·小雅·渐渐之石》:”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毛传:”月离阴星则雨。“郑玄笺云:”将有大雨,征气先见于天。“古人认为月运行经过毕宿,天就会下大雨。膨脝(héng):腹部膨胀隆大,引申为饱食。蟾蜍腹部膨胀比喻月亮四周的月晕显明。月有晕,天将下雨。

[3]箕:星宿名,指箕宿,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的第七宿,有星四颗,形如簸箕,故名。侈:同哆(chǐ),张大口。《尚书·洪范》:”星有好风,星有好雨。“伪孔传:”箕星好风,毕星好雨“,”月经于箕则多风,离于毕则多雨。“古人认为月亮运行经过箕星时,天将有狂风。馋吞:贪馋而吞没。

[4]帝:天帝。恶贪:憎恶贪官污吏。赫怒:大怒。赫(hè),发怒的样子。

[5]气轩轩:怒气冲冲。轩轩,昂扬勃发。

[6]箕伯:风神,风师,箕星之神。《文选》张衡《思玄赋》”属箕伯以函风兮“,李善注引《风俗通》曰:”风师者,箕星也,主簸扬物,能致风气也。“坎师:雨神。坎,八卦之一,卦象为水,故象征水。

[7]阴轴:阴气的轴心。

[8]翻:翻转。阳机:阳气的机关。

[9]郁抑乎两仪:阴阳二气郁结在天地之间。两仪,阴阳、天地谓之两仪。《周易·系辞》:”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唐孔颖达疏:”不言天地而言两仪者,指其物体,下与四象相对,故曰两仪,谓两体容仪也。“[10]蕴隆:聚集膨胀。四维:四角,四隅。东西南北叫四维,四方之隅叫四角。清王夫之《尚书稗疏》卷四上《洪范》:”可分配东西南北之四维,使水火木金分取以奠位。“[11]包并:包举,吞并。八荒:八方荒原之地。《文选》贾谊《过秦论》:”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刘良注曰:”八荒,八方也,言皆尽欲取之。“[12]充塞:充满。九围:九州。《诗经·商颂·长发》:”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围。“毛传:”九围,九州也。“孔颖达疏:”谓九州为九围者,盖以九分天下,各为九处,规围然,故谓之九围也。“[13]括:结扎。大举:高举。此句比喻乌云在天空卷结翻飞,如人头顶袋囊行走一样。

[14]疆万里:以万里为边界。长吹:狂风呼啸,席卷万里。疆,疆界,又引申为国界。

[15]移海:比喻乌云如同咆哮汹涌的海浪一样。

[16]双霓(nì):彩虹的两种,雨后天空中同时出现。《尔雅·释天》:”7NFDC2,虹也。“邢昺疏:”虹双出,色鲜盛者为雄,雄曰虹。暗者为雌,雌曰霓。“贯斗:横贯斗宿。斗宿,呈斗形,故称。斗,酒器,有柄,古代用以酌酒。

[17]肃肃栗栗:阴湿寒冷。《庄子·田子方》:”至阴肃肃,至阳赫赫。“成玄英疏:”肃肃,阴气寒也。“栗,同慄,寒冷战栗。王禹偁《小畜集》卷十二《和冯中允炉边偶作》:”春日雨丝暖融融,人日雪花寒栗栗。“[18]泬(xuè)寥(liáo):空旷邈远。又作泬漻、泬寥。《楚辞》宋玉《九辩》:”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兮天高而气清。“王逸曰:”泬寥,旷荡空虚也。“惨戚:凄凉惨淡。

[19]收:收敛。两造:诉讼双方,即原告与被告,此处指代阴阳二气。造,通曹、遭,指诉讼者。《周礼·秋官·司寇》:”以两造禁民讼。“和气:和解的气象。此句谓阴阳二气势不两立。

[20]凛凛:寒冷的样子。逼:逼迫。谓二气互相威胁逼迫。

[21]六合:天地与东西南北四方。天、地、东、西、南、北各占一方,称为六合,泛指四方。《吕氏春秋·审分》:”神通乎六合,德耀乎海外。“高诱注:”六合,四方上下也。“[22]迸:迸发。金光:闪电。虚碧:浩瀚的天空。

[23]震来兮虩(xì)虩:雷鸣电闪,令人恐惧。震,八卦之一,象征雷,雷来则人恐惧。虩虩,老虎惊恐的样子。《周易·震卦》:”震来虩虩。“陆德明音义引马融曰:”雷虩虩,恐惧貌。“孔颖达疏:”震既威动,莫不惊惧。“[24]迅击:迅疾也,谓霹雳随雷声迅疾而至。霹雳:迅雷声。

[25]轰万乘之空车:雷声闪光使万辆马车为之一空。万乘(shèng),万辆四马拉的战车。乘,古代四马兵车,此处指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也指天子。《孟子·梁惠王》:”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也。“赵岐注:”万乘,谓天子也;千乘,谓诸侯也。“[26]陨(yǔn):崩溃,塌陷。《诗经·卫风·氓》:”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千寻:八千尺。一寻八尺,泛指绝壁高耸。《诗经·鲁颂·8宫》:”足断足度,是寻是尺。“郑玄笺:”八尺曰寻。“[27]劲:谓雷声强劲。裂:震裂,震痛。

[28]讶:惊诧。踵(zhǒng):脚后跟。顶:头顶。

[29]间:夹杂。剥啄:象声词,谓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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