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碧如洗,艳阳高悬。
苍莽群山,在阳光下无边无际地伸展。
万山之中,古树参天,远近虎啸猿啼。
一个少年,抗着一捆巨大的柴禾,在深山密林中艰难地穿行。
终于,踏上了林间的一条小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少年抬起头来,眺望远处的神秀峰。
神秀峰直插云霄,虚无缥缈之间,隐隐可见一些楼台,那便是天下闻名的阴阳宗!
前方传来淙淙的流水声,少年精神为之一振,继续低头前行,准备到泉水的旁边歇歇脚。
到了。少年惯常地把柴禾扔到地上,惊起一只小松鼠,迅速地窜上了旁边的大树。
抬起头来,少年方才发现泉水旁边已经或站或坐着三男两女五个青年。
这五个人分穿黑白红青黄五色衣服,装束利落,提刀带剑,干练精明,一看便知,他们是阴阳宗金木水火土五院的弟子。
看样子,应该是历练归来。
“呵呵,十年砍柴的小厮易无极!”其中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红衣女子看着砍柴的少年,说道。
“嗯,秦红棉师妹还关注这么个小角色?”另外一个身材瘦削的青衫男子搭话道,口吻显得非常轻佻。
“倒也不是关注,想当年,这个废物和我,以及燕天齐师兄一起参加阴阳宗考核。转眼十年过去,燕天齐师兄已经成长为我阴阳宗的第一天才弟子。而他,依旧砍柴!”
此刻,女子提到燕天齐三个字,眼中不自禁流露出向往之情。
“师妹,武道一途,讲的就是个天赋,像燕天齐师兄这种惊才绝艳的天才,究竟是少数。如此子这般,资质平凡,甚至完全没有武道天赋的人,全天下不知凡几,何足见怪呢。”
另一个稍大些的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大概三十岁,穿着土黄衣衫,看样子,是这伙人带头之人。
“陈才师兄,这个道理,我又怎能不知,”红衣女子回答道,语气显得十分恭敬,“只是,像他这等庸碌平凡的人本应该回到那尘俗中去,引车卖浆,或可享受一些人间富贵,又何苦来这山中,过这清苦日子!”
叫做陈才的黄衣男子却说道,“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我阴阳宗两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在即,此子如果是十年前与燕天齐师兄上山的话,如今恐怕也是十五六岁了。这一次,他如入不了我阴阳宗的门墙,年龄一过十七,怕也只得下山去了。只是,这个废物要能进入我宗派门墙,何至于等到今日。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这群历练归来的弟子大肆谈论易无极,也许是无心之举,但却是恰恰戳中了易无极的痛处。
易无极沉默无声,来到泉水傍边,在泉水前边的小池塘前弯下腰,准备先洗把脸。
易无极如此沉默的态度,却是惹怒了他们:
宗派中一个下等仆役而已,不回避宗派弟子也就罢了,竟然还神色倨傲,莽撞无礼!
“陈师兄,不如让那小子给我们把鞋子刷刷,却是不错。”那个口吻轻佻的青衣男子说道,讨好地把陈才的鞋子脱下。
“来,把师兄的鞋给洗干净了!”青衣男子把鞋子丢到易无极面前。
“你……”易无极抬起头来,怒道。
“怎么,不愿意?”青衣眼睛一瞪,感到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仆役,怎能如此和宗派弟子说话!
显然,其他的人也感到非常吃惊,一个仆役,给宗派弟子擦鞋,那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且,不擦也就罢了,竟然还摆出一副发怒的样子。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恐怕是这小子多次考录宗派而不入,脑子坏掉了吧!
“一个废物而已,能够给我们这样的真传弟子擦鞋,那是你小子的荣幸。”年纪较小的白衣女孩也站了起来,走过来调教易无极。
易无极站在那里,紧握拳头,但是,无能为力。自己的确只能算是剑派的一个下等仆役,又有何资格和这些天之骄子相抗衡!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便是渺小得如同尘埃般的存在,别人随时可以灭杀。到时山上的人问起,也不过说是山下打柴,遭了野兽罢了。
可是,让自己为人擦鞋,却是不甘。自己逗留神秀峰十年不就是想哪一天拜入山门,成为阴阳宗弟子,一步登天吗?我又岂是了低三下四的庸碌之人!
易无极沉默不应。
“你叫易无极,呵呵,好名字,可惜浪费在你这条狗上了。我看叫易无用,易无能还差不多。”
青衣男子本就想在众人尤其是在两个师妹面前卖弄一番,看到此子竟然对长得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毫不理会,更是理直气壮。
“呵呵,沉默!这就是废物的尊严吗?今天我告诉你,对于废物来讲,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易无极沉默不应。
青衣男子弯腰拾起地上的鞋子,突然一个转身,易无极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已经掉进了身后的池水里。
猝不及防的易无极被呛了几口水,立马想要站起来,但是却不能够,原来,那个家伙早已施加了手段,封闭了他的筋脉,易无极如何也站不起来。
透过激荡的水面,易无极看到青衣男子回过脸来,瘦削的脸上闪现着冷酷不屑的笑容。
“哈哈……”看着易无极无力地在水中挣扎,几个人顿时找到了乐子,大笑起来。
青衣男子一边大笑,一边把手上的鞋子扔还给陈才师兄。
哼,宗派弟子,乃天之骄子,又岂是尔等猪狗之人所能侮辱!
“走!”陈才穿上鞋子,大喝一声,站了起来。一伙人也应声而起,虽然有人不忍心一个性命就要交代在池水中,但是,对方终究也只是一个仆役而已!
一伙人扬长而去。
易无极经脉被封闭,在水中根本无所谓挣扎,只能静静下沉。
此时,易无极仰面向天,隔着微微荡漾的泉水望着流泉周围的青山和蓝色的天空。
唉,与青山相伴,不染尘垢,却也死的其所。
只是,母亲,抱歉了,我不能完成你的夙愿,不能把你安葬到家族墓地中去了,只能到地下与你朝夕相伴。
想到母亲,易无极的灵魂渐渐得到安宁。
水波外的世界,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一串气泡从可怜的少年口中冒出,少年似已放弃了生的执念。
泉水叮咚,少年的灵魂在这清冷自然的声音中渐渐远去,任由身体在泉水中随波轻轻荡漾……
一只小松鼠,爬在流泉上边的一根树丫上,看着这个人世间最凄苦的少年,不,应该说是这个少年的身体。
突然,从泉眼当中溜出两条鱼儿,围绕这少年轻轻游荡。
这两条鱼儿,一黑一白,终究也看不甚分明,只见它们围着少年轻轻游荡,触碰少年的身体,仿佛是发现了它们的美味一般。
松鼠睁着眼睛,显得十分好奇。也许,它常年居住在这棵树上,从未曾看见一个人会长久的浸泡在冰冷的泉水中,也从未曾发现,这泉水中竟然会有两条鱼儿。
那两条鱼儿围绕这可怜少年的身体游览一会儿,竟然从从少年的嘴里游了进去。
那少年嘴唇本是紧闭的,但两条鱼儿,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进去了,仿佛有形无质一般。树上的小松鼠看到这一幕,虽然不解,却是迅速跃上了更高的树枝。
好一会儿,那只好奇的小松鼠又回到了它的树枝上,这一次,白日壮了他的胆量,它竟然从树上扔下一粒粒松果,天真的要去唤醒水中的少年。
一下,两下,松果在水中荡漾起层层涟漪。
那松鼠做着这无趣的动作,正当他要放弃的时候,那少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双手在水底一撑,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剧烈地咳嗽。
树枝上的小松鼠吓了一跳,迅速地窜上了更高的树枝。
少年看了看身边飘荡的松果,又抬头看看惊惶的小松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疲惫地从水中挣扎出来,爬上岸,对于自己的遭遇,也感到十分的震惊。
在他沉入水底,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好像有两条柔若无骨的鱼儿进入了身体。这两条鱼一冷一热,如火如冰,却又像无形无质,可大可小。进入他的身体之后,盘踞在他腹部丹田位置。
头脑的意识当中,还隐隐听到两个声音:
“小白,你怎么选择这么个废物的身体呢?”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小子本无丹田,而我们就可以成为他的丹海。这正应了阴阳池边的那句铭言:无中生有,无极生太极。”
“什么都有你说的,那就听你的吧。我们得快点,恐怕这小子不行了。”
易无极于是感觉腹部的两条鱼儿化作两团能量,在奇经八脉中游走,竟然瞬间就冲开了易无极被封锁的穴道。接着,那两团能量消失在腹部丹田。
易无极好不容易从泉水中挣扎出来,躺在池水旁边喘了一会儿,虽然浑身乏力,但是,却也不敢把柴禾丢弃在路上,独自回去。
阴阳宗两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在即,到时,从云州各地甚至更远地方赶来的应考之人会云集神秀峰,吃喝拉撒是少不了的。而吃,就要有生火的柴火。易无极,就是神秀峰后山众多负责柴火的数百小厮之一。
易无极重新背上柴禾,向着神秀峰后山走去。远远的可以看见,那一群历练归来的弟子,正各自施展手段,如兔起鹘落,向着神秀峰飞掠而去。
易无极低下头,继续自己艰难的步行。
已而夕阳在山,山光黯淡,易无极加紧脚步,往神秀峰而去。再晚一些,即便是在正道圣地,神秀峰下,怕也有些毒蛇猛兽出没,以自己的修为,怕是难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