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后,赵尔丰怀柔安川的消息也在川中传开了。
成都的大街小巷,人们都在议论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靠得住不?”
“咋靠不住?听说这消息是提法使周善培周老爷跟蒲老爷他们说的。”
“还说朝廷用赵屠户做我们四川的总督,是让他来屠川的,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这回怕是看走眼了啊!”
“那这个保路会也就不用搞了!”
“赵总督要给我们把路争回来,保路会再搞下去,就是跟他为难嘛!”
“话还不能这么说,赵总督要给我们把路争回来,但朝廷答不答应,还很难说,所以这保路会还得搞,这是对赵总督的支持!只有朝廷答应不收路了,保路会才能收摊!”
“就这么‘四罢’下去,一点生意都不做,不叫好多人都喝西北风呀!”
……
“这事儿难说不是虚晃一枪,先传出这个话来,把保路会的气泄了,回头再来整治我们!”
“嗯,有这种可能!等泄了气散了伙,人人都去忙生计去了,再要把人聚齐,就难了!到时候再收拾我们,那就得任随他摆布了!”
“这保路会不能散!要散也得等有眉目了才行!”
……
杨允公、曹笃和刘长叔在城里听到这个消息,就急忙出城到农事试验场找朱国琛。
在王天杰、龙鸣剑五月初离开成都后,朱国琛、杨允公、曹笃、刘长叔等人就开始实施“离间官民”的策略了。
他们先是以社会贤达的身份,在各种场合批评铁路国有政策,后来又利用自己是保路会成员的身份,四处与人谈论川汉铁路的事,批评朝廷收路收款的政策,让人们相信,朝廷就是要借铁路国有来搜刮四川的财富,就是要抢四川人的衣食。他们都是在地方上有些影响的读书人,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他们说的,都觉得这事必须跟朝廷抗争到底,不然自己就一定会吃大亏。
听过他们言论的人又把他们的言论四处传播,人们参加保路活动的热情就更加高涨。
王人文的态度却让人们不愿与官府直接对抗,这又让曹笃等人感到了实施“离间官民”的难度,让他们觉得在成都一带拉起更多的人来推翻满清,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朝廷革了王人文的职,让有“屠户”之称的赵尔丰来继任川督,让他们又看到了希望,他们就借机在市民中散布:赵尔丰督川,是朝廷强收川汉铁路不成,要让赵尔丰来屠川,剿杀保路会。
这些消息的传播,赵尔丰到成都之时,成都一带早已人心惶惶。但现在,赵尔丰却让人放出怀柔安川、他要为川民争川路的话来,人们虽然议论纷纷,但心情却明显地平静了。
这种平静,让曹笃等人觉得“离间官民”之策就要破产了,于是他们一起出城来找朱国琛了。
一见面,杨允公就说道:“国琛,这‘离间官民’怕要搞不成了呢!”
朱国琛问道:“咋回事?”
杨允公就把在城里听到的消息都说了。
听完这个消息,朱国琛道:“就算这样,我们也还要做下去,不然我们想在川省起事就绝没可能了,我们前面做的一切就白费了,顾三和子骧游川结纳天府英雄也白费了!”
曹笃道:“可是,现在咋做呢?”
朱国琛道:“赵尔丰放出话来,意在稳定人心,让保路会不再大闹,为他安定四川争取时间,但满清朝廷未必会采纳他怀柔之策,而且他到成都之时,还带了两营能征惯战的康边巡防军,这说明……”
杨允公插言道:“国琛,你是说,他是准备动武的,一旦满清朝廷不采纳他的怀柔,他就会对保路会下手!”
“对!所以,他用舆论来给自己争取时间,我们也要用舆论,让他争取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刘长叔道:“好!我们就用他放出的话,还有他带来的兵,制造舆论,继续‘离间官民’!”
曹笃道:“不仅继续‘离间官民’,我们还要给他来个‘火上浇油’!”
“好!就这么做!”几个人伸出手,搭在一起,坚定地说道。
“就咋做?”突然门口有人问道。
四人一惊,都朝门口望去,才看清楚是王天杰,都吃惊地问道:“子骧,你咋来了?”
王天杰道:“我来问问成都的情况,也看看你们做得咋样了。”
朱国琛道:“子骧,你来了,顾三呢?”
王天杰道:“他病了,还在罗泉中养病!”
几个人就齐声问道:“啥?顾三病了?很重?”
“嗯!”王天杰就把他和龙鸣剑这一段做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最后说道,“我们初十开了攒堂大会,十一,各路英雄就回去准备去了。人刚走完,顾三就病倒了,连床都下不来了!秦大哥、罗大哥、胡大哥跟我商量后,就把顾三留在罗泉井养病,我们就到中兴场设立总部来了!”
朱国琛又问道:“他现在咋样了?”
王天杰道:“前几天接到秦大嫂子派人送来的信,说顾三能下床了,我想现在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他是坐不住的人,也许就要赶过中兴场来了吧!哎,兄弟们,成都眼下究竟是个啥情形,‘离间官民’还搞不搞得下去?”
曹笃说道:“子骧,你们晓得,王人文为川人争路,叫朝廷革职了。现在,赵尔丰来接任了,他已经放话,要怀柔安川,要为川人争川路,我们这个‘离间官民’怕是搞不下去了呢,你有啥子办法没得?”
王天杰道:“我能有啥子办法?现在成都是啥子情形,朝廷是啥子态度,我们都不晓得呀!”
杨允公道:“子骧啊,现在的成都是浮躁中现平静。”
王天杰道:“咋说?”
杨允公道:“从整个事情闹起来,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一开始是人心浮动,我们搞‘离间官民’也有一些成效,特别是五月二十一成立保路同志会后,人心更是极度动荡了,但王人文坚决站在川民一边,竭力为川民争路争款,我们前期‘离间官民’的效果就被他化解了,人们的情绪就没能跟官府对立起来;等朝廷革王人文的职后,人心再度动荡起来,特别是风传赵尔丰来任川督后,人们的情绪与官府算是对立起来了,但眼下赵尔丰放出怀柔安川的话,那种对立情绪又趋于平息了,也就趋于平静了。而浮躁的原因是啥子呢?就是‘四罢’的时间太长了,可能有些人家要揭不开锅了,所以巴望着早点结束‘四罢’!就这么下去,我们这‘离间官民’怕是做不下去了。”
王天杰道:“不,我不这么看,我觉得这‘离间官民’还搞得下去!”
刘长叔道:“理由呢?”
王天杰道:“我觉得,现在内阁那起子人,不是铁了心要收路收款吗?革王人文的职,就是因为他妨碍了收路收款,赵尔丰再这么做,内阁会同意吗?肯定不会同意!赵尔丰要是真为川人争路,肯定也会被革职,所以,我觉得他传出怀柔的话来,是虚晃一枪,让四川人都相信他是真的要为川人争路,好让自己得川人之心,让自己先坐稳川督的位子,等坐稳了,再回过头来收拾闹事的人。”
曹笃道:“要是他真的要为川人争路呢?”
王天杰道:“这得看满清朝廷和皇族内阁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杨允公就说道:“所以,赵尔丰可有两种选择,一是做第二个王人文,二是按内阁的办,跟保路会动武。他是个铁腕人物,他绝对不会轻易服输,如果各方面把他逼急了,他绝对会动武的,那么,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王天杰道:“对呀!我们不能放弃‘离间官民’,我们还得做狠点!”
朱国琛道:“可现在就是没有办法呀!”
王天杰道:“你们先前好像已经商量出办法了啊!”
朱国琛道:“我们刚才是想了个办法,不知行不行啊!”
王天杰道:“啥子办法?”
朱国琛就如此这般地把他们商量的办法说了。
王天杰道:“这办法好啊!你们抓紧把它做起来,绝对有效果!”
朱国琛道:“行!我们这边抓紧做,你们那边也抓紧点,万一机会来了,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王天杰道:“好!我这就回去,有事我再过来!”
王天杰说完就出门走了。
曹笃等又商量了一阵,才散了。
王天杰回到中兴场的第二天,龙鸣剑也从罗泉井来到中兴场了。
龙鸣剑从罗泉井出来,在路上走了三天,闰六月二十五的中午,他才走到中兴场。本来从罗泉井到中兴场,脚力好的人最多走三天也就到了,他因为素来体弱,又加上大病初好,结果骑马也走了三天半。
他走到离中兴场还有一二里地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有人牵了一匹马站在路边,他也没当回事,他继续走他的路,越走越近,他看清那是一匹黄鬃马,而且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心想,舒月的马咋会在这里呢?他又安慰自己:这匹马只是太像舒月的马罢了!
走到跟前,他看见了牵马的人,他傻眼了:牵马的人是秦舒月!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妹子,你咋在这儿呢?”
秦舒月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忘了?我说过,龙鸣剑,你走到天边,秦舒月就在天边等着!”
“妹子,你就别闹了!”
“我认真着呢!咋会闹?”
龙鸣剑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就说道:“妹子,走,我们去见大哥吧!”
于是他们并辔进了中兴场。他和舒月并辔走到马宅,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进宅后,秦载赓一见到他们,就低声问龙鸣剑:“你咋把舒月也带来了?”
龙鸣剑就大声说道:“我没带她来,是要进镇子时在路边遇到的。”
龙鸣剑说的是事实,但秦舒月听着心里就不舒服,因为他在给哥哥说他与自己没关系。她想,龙鸣剑呀龙鸣剑,你就这样嫌弃我秦舒月呀,你就把我当作妹妹,就算兄妹一起出了一回远门都不行吗?
她也大声说道:“哥,妹子咋敢让龙大爷带?妹子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跟龙大爷没啥子关系!”
秦载赓一听就知道妹妹是在跟龙鸣剑生气,就说道:“好了,好了,妹子,是哥问错了!不说了,哥先给你安排住处,走!”
秦载赓对龙鸣剑笑了一下,就带着妹妹进内院去了。
王天杰就带龙鸣剑进了已改作议事厅的堂屋,进屋后,又给他指了指堂屋里的一道门,说道:“你和我就住这里边。”
龙鸣剑道:“等把这里的事商量妥了,我还是回城住。”
王天杰道:“这可能不行。”
“为啥?”
“赵尔丰已经到成都上任了,朱国琛他们送来的消息,说赵尔丰下令,加强了对城门的监管,对进出城盘查得紧,你住到城里,要是有个啥子风吹草动,他一下令封城,你出都出不来,你是起事总部参谋长,你要参与调度指挥,你出不了城咋整?再说现在也有很多事,要你一起商议,你就住这里吧!”
“子骧,你也看到了,唉,舒月这妹子……”
“顾三,我都看出来!就我说啊,这妹子人不错,你就娶了她得了!”
“子骧,你别开这种玩笑!你晓得,我家有妻儿,我娶她,这算啥子?再说,他是大哥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我要这么做,既对不住她,也对不住大哥,更无脸面对家里的老娘和妻儿啊!”
“顾三,你看孙先生,他家里不也有妻儿,他跟宋女士不也好了?”
“我不能跟孙先生比!我出来这几年,儿子、老娘都是我媳妇在照顾,儿子又小,老娘又老,她也够辛苦的了,我不能对不起她呀!再说,你我这种人,现在是在刀尖上玩命,谁说得清哪天就掉了脑壳?就算我啥子都不管,我娶这妹子,不是害了她吗?”
“顾三,你真是侠义柔肠,有情有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