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郝云峰正要往下说,葛有福就说道:“能驻武都就好了,一有时间就可以回家!”
张秋山笑道:“事情办不好,尽回家,就不怕四哥收拾?”
郝云峰瞪了他们一眼,又接着说道:“第二,就是尽快移防。师部给的进驻绵州的时间,是二月十七以前,这是公历,用我们的皇历就是年三十儿,就是说,我们团要在绵州过年了。今天是二月九号,我们也就只有八天时间。第三旅走得远,师部要先给他们发军饷和给养,然后才是我们,秋山,你后天带有福的一连去把军饷和给养领回来,然后把饷发了!明天起,各营就收拾行装,做好移防的准备,凡是用得着的,都要收拾了带走,要是哪个给我抛洒了,我查出来,就是三十鞭子!大后天,给每个兄弟半天时间,轮流进城,想买点啥子,就赶紧买了!二月十三号七点,也就时辰时初,全团开拔,移防绵州!应该三天就能到绵州,驻扎下来,就可以过年了。过年,给兄弟们三天时间,高兴高兴,轻松轻松,我们几个就抓紧把整肃方案做出来。正月初三,公历是二月二十,全团出动,开始整肃!你们看,这行不行?”
张秋山道:“四哥,这全团一起开拔,这一路上住宿就是个事儿,到绵州后,在哪里扎营盘,就更是个事儿了,我想,得先派一个营打前站!”
“对,秋山,你想得周到!那就让云飞带直属营打前站,二月十二号上午,直属营的兄弟放假,进城,下午一点,就是未时初,开拔!一、二、三营,仍然是十三号七点开拔!”
“是!”兄弟几个一齐答道。
“那就去准备吧!”
“是!”
兄弟们就按他的要求去做移防的准备去了。
兄弟们走了,他还一个人坐在他的团部里发呆,因为还有一件私事让他很伤脑筋。
什么事让郝云峰烦恼呢?就是他与玉儿的婚事。
玉儿是郝云峰的父亲郝天民收养的一个流浪孩子,本姓卢,郝天民收养她时,她还不到十岁,比云峰小两三岁。郝天民把她送上郝家山后,她就跟郝云峰一起长大。在长大的过程中,两人心中就埋下了情根。可是郝天民夫妇并没有发现,在郝云峰十八岁那年,他们在武都蹇五爷家给云峰定下了亲事。郝云峰虽一再同退亲,却最终没能退。到今年七月,保路军与清军在锦城战事最紧的时候,郝云峰在中坝场计取武都巡防营,然后率领这支人马到锦城增援后,玉儿也悄悄下了郝家山,跟到了锦城。在保路军锦城撤围去简阳的路上,玉儿和云峰才在路上见了面,此后,他们两人就一直在一起。
玉儿看到每打一仗,就有不少人死去,她真怕她的云峰哥哥也离她而去了。她好几次要把自己给了哥哥,让云峰留下一个种,她就去一郝家山的人都不会见到她的地方,生养他们的孩子。
她说:“哥哥,玉儿会打听的,要是不打仗了,你还活着,玉儿就来找哥哥,我们就一起养大我们的娃;要是你也走了,玉儿也会把我们的娃养大。”
但云峰都拒绝了,他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人过那样的痛苦日子。所以他们就是住在一个草棚里,也一直坚守着男女之间最后的底线。
郝云峰也答应玉儿,等战事结束就带她远走他乡,不再回郝家山,可是,现在他做了军政府的军官,而且又要带所部驻防绵州,带玉儿远走他乡已经不可能了。
他还想等把所有事情安置好了后,去简阳找父亲的遗骸,要把父亲归葬郝家的祖坟山。那么,他就必须回郝家山见母亲了,他不知如何说服母亲,才能让母亲同意他娶玉儿。
他回郝家山,他要娶玉儿,他就必须去武都蹇家,他得对他跟蹇叶儿的这桩婚姻有个交代。因为他为了带人马到锦城增援父亲,他到蹇家亲口允了婚,他还对蹇五爷说过“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债”的话。如果那样,他就不能娶玉儿了。不能娶玉儿,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玉儿的那份情,他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郝云峰想了好一阵,也没想出办法,就只好去找玉儿商量,要玉儿跟他一起想办法。
2
郝云峰去到玉儿的房间,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为难,然后问道:“妹子,你说这咋办?”
“这也不难!”玉儿边说边站起身,在云峰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玉儿给云峰说了什么呢?玉儿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子,她想,云峰现在是尹昌衡、彭光烈手下的军官了,如果由尹或彭出面,成就了她跟云峰的婚姻,云峰他娘就只得认了。至于蹇家,也不敢跟现在的郝家闹,不敢闹,当然也只能退亲了。
云峰吃惊地说道:“这不行吧!就算娘认了,蹇家死活不退亲呢?”
“你就把蹇家姑娘娶回山上!”
“你愿意?”
“你只要娶了玉儿,就再娶几个,玉儿都愿意!”
玉儿想,如果蹇家真的不肯退亲,那就让云峰再把蹇叶儿也娶了;云峰再娶蹇叶儿,我卢玉儿也认了!
因为她觉得,在她生活的这个环境里,有身份的男人娶三个四个都很正常。只要她能跟云峰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云峰又问道:“叶儿要是不愿意呢?”
玉儿就伸出右手食指在云峰脑门上戳了一下,笑道:“咋这么呆呢?她不愿意嫁给你,你不就把亲退了吗?”
听了玉儿的话,郝云峰自嘲地笑了笑,给玉儿做了个鬼脸。
玉儿也看着他,笑了笑。
“妹子,那我们得抓紧把事儿办了!”
“哥哥,你怕夜长梦多?”
“不是!妹子,我已经接到命令了,过年之前就得移防绵州,就只有几天时间了,一离开锦城,那还有时间找彭师长和尹都督呢?”
“这倒是哈!哥哥,你去找两位老叔商量商量吧!”
“妹子,要是老叔他们也反对呢?”
“不会的,哥哥!”
“咋呢?”
“哥哥,你现在是当家人,他们得听你的,咋会反对呢?你去找他们,他们只会给你出主意的。”
郝云峰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样,就说道:“好!我这就去找天德叔、天禄叔。”
玉儿帮云峰理了理衣裳,说道:“你去吧,哥哥!”
“好嘞!”
郝云峰就去找两位老叔去了。
3
曾天德、吴天禄是郝天民的老兄弟,也是郝家山上曾、吴两姓的当家人,他们和王天成、李天福、罗天佑一起,跟郝天民率郝家山子弟下山,参与了川省保路军起事,现在他们六个老兄弟,战死了四个,就剩下他们两个了。川省军政府整编完了军队,他们也就准备带不愿吃粮当兵的郝家山子弟回乡了。
今天,他们去营里安排完回乡的事,才回到染坊,郝云峰就来找他们了。
一见面,曾天德就问道:“少当家,有事?”
郝云峰就说道:“天德叔,天禄叔,你们就叫侄儿云峰就行了,不要老是‘少当家’‘少当家’地叫,让人听来就生分了!两位老叔,侄儿确实有个事儿,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曾天德就问道:“啥子事儿,云峰?”
郝云峰说道:“两位老叔,云峰要跟玉儿把亲成了!”
自从进城住进郝氏染坊,玉儿就恢复了女儿妆,从郝家山下来的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以为怪,就是那些不是郝家山的兄弟,也觉得玉儿能单人匹马地从郝家山追到锦城来,她对郝云峰的深情也让他们感动,觉得他们在一起,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在龙泉山中休整,在锦城东门外扎营,还是进了城住到这郝氏染坊,他们都以礼相守,没有苟且之事,更让兄弟们对他们是肃然起敬。
所以他说出要跟玉儿成亲的事,这两位老叔也没有觉得奇怪,更没有觉得不妥。
曾天德只问道:“少当家,不等移防绵州后再办?”
郝云峰就把玉儿给他出的主意说了,只不过说成了自己的想法。说完这些,他问道:“两位老叔,侄儿这么做,不会让人闲话吧?”
曾天德道:“这婚姻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还得讲个你情我愿!你跟玉儿又不是亲兄妹,山上的人都晓得,玉儿是你父亲捡上山的。你们一起长大,有这份情意,哪个能说啥子闲话呢?”
吴天禄道:“少当家,哪个要说闲话,我们这些人会依他的教?”
郝云峰又说道:“要是我娘不同意呢?”
曾天德道:“你请彭师长保媒,又请尹都督证婚,在锦城把亲都成了,你娘也没法反对了嘛!”
郝云峰又问道:“蹇家那边咋办呢?”
吴天禄道:“少当家,你跟玉儿先把亲成了。蹇家那边,等后边回山了,再找人去说吧!”
郝云峰道:“侄儿怕人家说我们袍哥人家拉稀摆债啊!”
吴天禄道:“少当家,你现在是政府的军官,没人敢把你看成是袍哥了!”
曾天德又说道:“少当家,现在郝家山都由你作主,你自己的婚姻,你就自己作主,哪个也不能说啥子的!”
郝云峰道:“那就请两位老叔帮侄儿择个日子吧!”
曾天德说道:“这时间就有点紧呢!这成亲得选个好日子,我翻翻历书吧!”
他就从衣袋里掏出一本历书,翻看了一阵,又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二,二十五是个黄道吉日,就二十五吧!准备也来得及,办完喜事,也还有四天,移防绵州,也来得及!”
“这来得及不?”
吴天禄道:“来得及,来得及!从锦城到绵州,脚力好的,要不了两天,你带这么多人马走,是要慢一点,有三天咋都走拢了。二十五办喜事,二十六开拔,二十八就到了。到绵州驻扎下来,还可以轻松地把年过了。”
郝云峰就说道:“那就请两位老叔帮侄儿准备准备吧!”
“要得,要得!”曾天德、吴天禄答应道。
曾天德又说道:“少当家,你手下的兄弟都要忙移防的事,我跟你天禄叔带那些要回乡的人,给你备办这喜事吧!”
“要得!只是这喜事,云峰也不晓得咋备办法,就请两位叔给侄儿多操些心了!”
“少当家,你放心,我们两个当叔的,一定给你备办妥帖!你就去把这保媒的、证婚的找好吧!”吴天禄说道。
郝云峰就向曾、吴二人拱手道:“就有劳两位叔了!侄儿这就去见彭师长!”
“好,你去!”曾天德道。
郝云峰就出门骑马走了。
郝云峰知道两位老叔是厚道人,但还是怕他们在风俗上是古板人,会在这婚姻问题上,坚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礼,反对他跟玉儿成亲。所以他来找两位老叔的时候,还一直在想怎么说服这两位老叔,让他们帮他把这婚事办了。没想到他一说,两位老叔不但没反对,反而极力赞成,还一力为他筹办,他简直有些喜出望外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那马也像知道主人的心情,跑得也很轻快,把两个跟随的卫兵兄弟甩了一大截。两人一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也还是跟不上。
郝云峰骑马走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第二师师部。
彭光烈见他进来,就问道:“郝团长,你准备开拔了?”
“师长,属下已经做好开拔的准备了,只是还有一事相求!”
“啥子事?”
“师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行!”
彭光烈就把郝云峰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郝云峰顺手关上了门,就把自己跟玉儿的事给彭光烈说了,最后他说道:“烈哥,小弟想求你,给小弟保这个媒,二十五那天是个好日子,小弟就把这婚事办了!”
彭光烈道:“云峰,这是好事嘛,老哥我就给你保这个媒了!只是,这婚事办完,你就要抓紧移防绵州,把川北的地方整肃和防务搞好,不能出啥子纰漏哟!”
“是!小弟一定不负烈哥厚望!”郝云峰立正答道,然后又说道:“烈哥,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不晓得合不合适!”
“云峰,你说,是个啥子不情之请?”
“烈哥,小弟想请你帮个忙,请衡哥给云峰做做证婚人!”
“行!老哥去给你请!只是衡哥太忙,能不能来,老哥就不能保证了!”
“多谢烈哥成全,小弟就不打扰了!”郝云峰告了辞,就离开了师部。
看着郝云峰出门了,彭光烈心里说道:“这小子,还是个情种!”
移防的事都布置完了,他也正好没事,就出门去都督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