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生却面露疑色,似乎并不记得曾见过此人,徐冲笑道:“恩人的确从未见过我,只是三年前恩人曾救我一家于水火,那年我爹惨遭他人陷害,是恩人您派人彻查此事还我一家清白,我爹临终前曾嘱托我定要报此大恩!”
几番回忆,****生终是忆起此事,忙下去将那人扶起,又细细追问了几句,眼见方才话题就要给带过了去,那高慧得人眼神示意,忽而站起来高声喝到:“宋庄主,你无须找人前来替你掩饰,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高慧便直说了,半年前你灭苏家寨满门,夺取《三得经》一事,是否该给武林同道一个交待!”
《三得经》,据传是《太上纯阳真经》的残篇,天一生水,人同自然,肾为北极之枢,精食万化,滋养百骸,赖以永年而长生不老。江湖曾有人道得《三得经》者可享永生,乃武林中人人垂涎的秘宝,而半年前,苏家寨却因藏有《三得经》而惨遭灭门,上下五十四口竟无一生还,此事****生作为天下第一庄庄主,自是早已得知,他皱眉道:“高女侠口口声声直指我乃此案幕后凶手,不知可有证据?”
“此事江湖上人人皆知,还需证据?”高慧冷笑道,“再者我听说那附近曾经出现过龙腾山庄的铁骑,敢问宋庄主,贵府的铁骑千里迢迢奔至雍凉,不是为那《三得经》又是为了什么!”
宋伊伊按捺不住正要冲上去,却被成涯一把摁住,他瞧****生神色如常似乎早已料到,猜测定是有所安排,这时却见对面那墨竹加身的贵公子忽而道:“高女侠原是听说,看来那便不是亲眼所见。”
沈初将手中茶盏不轻不重的搁在一旁,亦是起身朝高慧笑道:“而高女侠口口声声是替苏家寨鸣不平,却句句不离《三得经》,在下斗胆,倒觉得高女侠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沈小公子,莫要血口喷人!”那高慧被驳的满脸通红,厉声指责道,那沈初轻笑几声:“若非如此,敢问这寿宴曾言明不可携刀剑,为何高女侠还暗藏兵刃!”
那高慧还想反驳,沈初便冷笑道:“便在你左腰以下两寸,那凸起的莫不是一把短剑吗?”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脸色皆是微变,高慧见此,便干脆道:“是!在下虽与苏家寨人素不相识,但就是替其鸣不平!今日宋庄主若无法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真要动起手来,在下就算血溅青玉殿又何妨!”
“在座各位,在下知晓你们定有同样的疑问,何不同高慧一道向宋庄主讨个公道,以慰苏家寨四十二口人的在天之灵!”
此话一出,下座之人竟隐隐有了动作,众人中本就为《三得经》而来,只是不敢同龙腾山庄正面叫板,如今既然已有出头之人,又有替苏家人讨公道这般极好的说辞,心中俱是一喜,伸手便要将暗藏的兵刃取出,却听一人忽而嗤笑道:
“高女侠看似无畏,可是自知恩公一代大侠,不屑同你这黄口小儿相争?”此人正是那达州徐冲,“倘若真要动手,不如由在下讨教高女侠的玉华剑法!”
“无名之辈还敢大放厥词!”高慧斥道,却不知是何处借来的胆子,竟真的抽出腰间短刃运气追来!那徐冲倒并未带兵器,只得一歪身子堪堪避过,高慧低喝一声,运气注于三尺青峰中,手中的那柄短剑便立刻覆上一层真气,瞬时锋利无比,只要是轻轻碰到,便立刻留下一条两尺深的伤口!
徐冲似是早有准备,左腿向后一扫,膝盖微屈,竟作出“扫堂腿”的起势来,那高慧默念心法,正打算以玉华剑法的第七招“垂月玄珠”来应对此人,却忽听有低鸣之声在耳畔响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她心下一紧,正疑惑此声怎离自己如此之近,却见手中短剑尚未触及徐冲半尺以内便被人以双指截住!抬眼看去,正是少林的“大力金刚指”!只听一声脆响,那短剑便断为两截!
那徐冲亦是如此,****生一脚扫向其后退,收拾如风卸去其力道,前者武功修为自是不敌,轻易败下阵来踉跄的后退进步,****生伸手扶住对方,叹道:“徐少侠为老夫出头,老夫自是十分感激,只是今日满堂宾客岂可动武?莫要再追究。”
那徐冲瞧了眼高慧,见她模样更加狼狈不由得耸耸肩道:“全凭恩公做主。”
目送徐冲回了位上,****声冲净德大师拱手道:“有劳大师了。”
净德道了声“阿弥陀佛”便颔首回至主位上,高慧咬着牙垂首站在一旁,正当众人瞧她没了动静的时候,她忽而弯腰,一把拾起了断刃朝自己胸口插去!
“高女侠!”****生惊道,弹指一挥间一道气劲自指尖而出,正要弹开那利刃谁知竟偏了一寸!高慧一声痛苦的低嚎便跪坐在地,喘着气虚声道:“苏家……苏家寨之事,是你做的,对不对!”
****生上前探她伤势,却被挥手打开,高慧厉声道:“我高慧以死明志,愿各位同道彻查此事,只盼能揭露这狰狞小人的真面目!”言罢,忽而朝着人群中不知那个方向看一眼,便怆而后仰,断气而亡。
****生伸手替其合上双眼,半晌只得一声叹息,谁都不曾想这庆贺之日竟会发生如此惨剧,下座一时唏嘘,各家之首也不敢在此多言,皆是垂首顾自,不再去看那青衣女子的惨状。
“爹……”那粉衣的宋伊伊自台上缓步而下,轻轻叹息道:“叫人将高女侠敛了吧。”
****生点头,转身正要叫人,忽闻身后一阵低鸣之声!他暗道不好,一惊之下正欲旋而转身,眼前却忽而有两道身影极快的略过!他侧眼瞧去,成涯已一把拽住了那粉衣姑娘的手腕,而另一个黄衣少年却身姿如燕般落在台上,扬手挡在他身前!
发带被匕首割为两段,黄衣少年的长发散落,竟然是个娇俏的女儿家,而更为诡异之事莫过于这黄衣少女的模样,竟同那“宋伊伊”一般无二!那粉衣“宋伊伊”被制,瞧清来者不由得咬牙道:“是你,宋伊伊!”
方才众人皆是各怀心思低头不语,唯有伊伊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生,一见那粉衣姑娘提刀行刺,也顾不得大夫不可擅用轻功的嘱咐,当下便运气凝神直直冲向台上来!而成涯亦是知晓今日定不会太平,是故一直留意四方动静,粉衣“宋伊伊”方才亮了匕首,他便提气而来,却不曾想那伊伊丫头的轻功当真是如此臻妙,于他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竟是同时抵了台上。
宋伊伊护在****生面前,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自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粉衣的“宋伊伊”冷笑道,“我在龙腾山庄近半年,本是为了杀你好让****生也尝尝锥心之痛,奈何你居然不在庄里,而今日,我定要为我家人报仇雪恨!”
****生似乎没想到“女儿”会拔刀相向,脸色有些发白,他半晌才轻叹道:“我没想到会是你,苏怜,我龙腾山庄待你不薄。”
“不薄!****生,你居然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粉衣姑娘怒极反笑,转而对着下座众人厉声道:“在座诸位,你们可知你们眼中仁慈的武林之首,其实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迎上苏怜的脸,宋伊伊气的俏脸通红,她收回手冷声道:“姓苏的,你再说我爹一个不是,你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不愧是****生培养出的千金,一言不合便是杀人,行事作风果真颇有乃父作风!”苏怜捂着脸大笑几声,转而对****生道:“看到这张脸,我就不信你还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苏怜扬手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只可惜这脸上竟爬遍了蜈蚣般扭曲的疤痕!她眼瞧着众人眼中的惊艳瞬间化作惊恐,不禁朝****生冷笑道:“我这脸上的疤痕全拜你所赐,****生,若不是你贪图《三得经》,我又怎会如此,我苏家寨上下四十二口又怎会如此!”
“满嘴胡言乱语!”宋伊伊忍受不得他人侮辱****生,扬手就要再给苏怜一个巴掌,却忽而被不知何时来了身边的成涯伸手拦住,他方才探过苏怜的脉搏,得知她武功低微,便缴了她的匕首,不再难为她。
成涯轻放开这黄衣少女的手腕,在她耳畔低低道:“情况不利,莫要再冲动。”
宋伊伊急道:“可她信口雌黄,坏了我爹声誉!”
“且听这苏怜如何说,”成涯偏头看了一眼****生,见他面对指责神色坦然,只是脸色同方才却好似又白了几分,听他道:“老夫曾派人前往雍凉查探此事,得到的消息却是……苏家寨无一人幸存。”
“你自是想我死,如此你便可私吞《三得经》,亦无人来告发你的昭昭恶行!”苏怜厉斥,最后竟是泣道:“****生!你便是要《三得经》你便拿去,你为何还要灭我满门屠我族人,我幼弟……我幼弟今年方才三岁啊!”
下座之人皆是看向这四人,少林首座净德大师闻此惨案,只得合掌叹了一声佛偈,武当首座徽云子闭眼仿佛不忍再看,琅琊薛仲坚只顾着低头饮着上好碧螺春,而江南沈家的沈初自诩为年轻一辈,不便断言长辈是非,亦是静坐在位上不语,便是那徐冲,此刻也不再替****生出头,只是垂首仿佛思索着什么。
“你说你是苏家寨的人,凭什么?”宋伊伊忽而开口,朝苏怜望去,“你说是我爹为了夺取什么劳什子的经书,灭你满门,可这些全都是你一面之词,便是苏怜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假……”
“伊伊,闭嘴!”****生却开口斥道,黄衣少女一怔,不曾想到半年未见,父亲同她所说的第一句竟是斥责,她难以置信道:“爹,您……”
“伊伊侄女此言差矣,”下座之中的江北****江忽而搁了茶盏,悠悠笑道:“若不是真的有天大的委屈,这位苏姑娘又岂会不顾性命行刺,更何况……江湖所谓无风不起浪,这道理我想诸位还是懂的。”
“宋家主所言言之有理,”薛仲坚开口以示赞同,却让一旁的薛浩一惊,不解道:“老头子你……”
薛仲坚摆手示意他莫要做声,接着便道:“只是除了这句,老夫却还曾听过一句:积毁成山,三人成虎。不知宋家主可知其含义?”
****江侧首静静瞧了这薛家家主一眼,却是不答,薛仲坚笑道:“不知沈家小儿如何看?”
沈初心中叫苦,面上却不显,好似微微思酌片刻后方道:“晚辈不敢造次,只是‘众口铄金’的道理还略懂一二。”
“阿弥陀佛,无论是真是假,此事必是要查上一查,”少林净德大师合掌,起身朝苏怜道:“既然如此,还请劳请这位苏姑娘暂居龙腾山庄,待明日吾等共同审理此案,还姑娘一个公道,不知苏姑娘意下如何?”
“净德大师此言差矣,”却是武当首座徽云子道:“不论雍凉之案结果如何,现如今宋庄主都只称得上有嫌疑,而这位苏姑娘大庭广众之下暗杀一门主位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何能以座上宾供奉起来,以贫道看,不如将苏姑娘暂且压入龙腾山庄的地牢,虽是苦了些,却是个绝佳安全之所。”
龙腾山庄乃武林第一庄,其地牢自是坚固精妙,确为眼下最稳妥的去处,净德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倒也不再多加反驳,纵观其余几门主位,亦是点头附和,只是那****江突然站起身来,俯身揖手道:“此事事关龙腾山庄的百年清誉,只是到时若真的查出与龙腾山庄有关,宋庄主应当也不会包庇罢。”
****生冷眼瞧着那紫衣男子,道:“事实如何诸位自会有所公断,老夫心胸坦荡便无所畏惧,倘若真与我庄内之人有关……老夫必将此人交由大家仲裁!”
言罢,自青玉楼外便有两位龙腾山庄的铁卫而入,将那苏怜带出大殿,经过****生时,只听他低低道:“苏姑娘,老夫只问一句,你背后那主使之人今日可在场?”
苏怜怨毒的瞧着他,冷哼一声:“恩公于我如同再造之恩,休想我会告诉你。”
“若老夫真要灭你全族,你焉能有命能逃出来?”****生无奈摇头,摆手示意来人将她带走,那苏怜怒道:“我亲眼所见,如何作得了假!”
****生长吁一口气,背过身去不再瞧她,只是幽幽道:
“苏姑娘,亲眼所见的,未必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