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呼吸停止了,晴天霹雳?如遭雷击?我懵然望着叶绍,恢复心跳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释重负。在叶绍这人面前守一个秘密守到现在,怎么说呢,我感觉自己挺能干的,够对得起我大荆国历届国君的智商水准了……
我沉默地扳了一会儿手指,一字字写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绍一笑:“很久之前……”
我靠啊!那老娘自娱自乐地演了那么久图的是啥,在他眼里岂不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似的?!太伤自尊了,传出去作为荆国国君的我颜面何在,被梁太师知道,他一定恨铁不成钢地跳脚奓毛:大王,你被叶绍这个黄口小儿如此玩弄于鼓掌间还不如死了拉倒!!
我的脸色委实太过难看,叶绍摸摸鼻尖说道:“很久以前我只是怀疑你而已,你出现的时间地点和荆国国君云彦遇刺时相差无几,这是其一;其二,你出现在海滩时虽然衣衫褴褛,但依稀可见衣饰不菲,款式更与寻常女子衣裙相去甚远;其三,你饮食习性与其说是鲛人,倒更似我们普通人一些;还有……”他微微低下头盯着我,“也许你自己没有发现,在齐国时,初入王宫的你没有一丝新鲜和好奇,那份安然自处的熟悉绝非一个偶然流落到陆地的鲛人应该有的。”
他分析得太有道理了,我有种心惊肉跳的后怕。叶绍心思之深沉已经远超出我对一般人类的认知好嘛!他明明就未曾相信过我,却能不动声色地配合着我演到现在,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分怀疑来。
若不是今日他主动捅破此事,恐怕到最后他把火烧旺了,水煮开了,调料放好了,等我快熟了时,他才微笑从容地对我说:“你看,你有多傻,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他这样的人应该被列为恐怖份子,受到其他四国的联合制裁好吗?!
“但以上也只是我的怀疑罢了,毕竟,曾经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这条尾巴。”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我隐藏在长裙下的尾巴,挑挑左边的眉,“若白启没有来行刺,恐怕至今我都不能确定心中猜测。饶我南征北战游走甚广,也未曾见过你这样的奇事,一个诸侯变成人鱼,简直前所未闻。”
叶绍话里多少给我铺了些台阶,我心里勉强舒坦了些。说到底还是白启那个二货坏的事,本来我借着叶绍这趟吊唁说不定就悄悄地不带一片云彩地回到了王都和梁太师他们胜利会师。不费多少工夫,我就能惩治叛党,夺回王位,重掌大权,迎娶新王夫,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
“你想得太简单了。”难道我的脸就那么容易泄露我的想法?叶绍冷不丁一盆冷水朝我当头泼下,“你以为凭你现在的模样,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荆国朝臣和百姓面前?你没被当成异端烧死就不错了,还想抢回王位。”叶绍的眼神不加掩饰地写满了“你真是好傻好天真”。
他说得虽然非常不中听,但我冷静下来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分析完目前的情势,我忧伤得鳞片都要掉光了。前途未卜,后路渺茫,还能不能让我愉快地做一个励志的人鱼诸侯啦!
作壁上观的叶绍冷眼瞅了我一会儿,突然一笑道:“其实你还有条很合适的路可以走……”
不待他说完,我警惕万分地看着他,坚定而果决地摇摇头。让我求他,门都没有!他想说的我大概知道,他若以齐国储君的身份将我送回王都自然无人敢质疑我的身份,而且近有他率领的十万大军,远有齐国撑腰。荆国王都内的那个所谓的“新君”再有通天本事,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求叶绍帮忙无疑是与虎谋皮,他要的一定比给出去的要多。
我的拒绝让叶绍蹙起眉,他不满地喋喋不休道:“我顶多要你五座城池,换你夺回王位,怎么算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靠,五座城池!你知道我们荆国总面积才多大地儿!抵不过你齐国一个青州啊!你空口白牙就要了五座城去,明年孤就守着个王都做个光杆诸侯迎风流泪吗?!
“那四座?”叶绍稍稍让步。
呵呵,我冷笑。
“三座……半?”叶绍眉皱得更深了。
呵呵呵。
叶绍居然鼓起腮帮卖起萌地抱怨道:“三座,不能再少了啊。兵饷、马草,还有战后丧葬抚恤费本王都要花费不少呢。”
我惊呆了,三座城池啊!你当是菜市场买白菜讨价还价啊?!
我回给他五个字:“你想都别想。”
叶绍失了耐心,没好气地扯起我的脸颊往两边拉,“还要不要王位了啊,云彦?!你还想不想继续回去做你的诸侯了啊?!本王这是在替你着想啊,三座城池换个王位划算得很!”
我额角青筋乱跳,抓起炭笔往他脸上狠狠一戳。滚啊!知不知道脸会越拉越大,拉成大饼脸就更没人娶孤了!!
叶绍没个防备被我戳得正中眉心,黑乎乎的炭笔从他额头到脸颊画了个可笑的痕迹。他忽然冷下脸来,松开手抱臂坐回去:“本王改变注意了,本王决定捆着你去给你自己奔丧,还能卖给荆国新君一个顺水人情。”
我:“……”
他见我没反应,绷紧着那张被我画得和花猫似的脸,阴鸷地笑道:“哦,本王想起来阿彦你现在是条人鱼,浑身是宝。送走之前可得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我崩溃了,鬼畜幼稚起来也还是个鬼畜啊!
总之,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割荆国一寸土地给你!
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离开,叶绍不阴不阳地问:“你去哪儿?”
我恨恨举起纸来:“反正都要被宰了啦,我先去吃顿好的!”
叶绍:“……”
顷刻后,叶绍用他冷若冰霜似的声音提出了第二条建议:“要不,你真嫁给本王就是了。”
叶绍这话成功地让我一夜没睡着,就算换了个说法也掩盖不了他的狼子野心。
明面上说得好听,我嫁给他后我的国事就是他的国事,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兵帮我拿回属于我的王位。可两国联姻哪儿有那么简单,表面上好像是我和荆国占了天大的便宜,得了齐国这个靠山。可弱国无外交,实际上荆国沦为了齐国的附庸。
荆国它穷、它小、它的土壤贫瘠,但它至少拥有独立的主权。它的百姓们就和其他国家的臣民们一样可以挺直腰杆做人,荆国会是他们最强大的后盾,使他们不必低人一等地苟且活着。
这是多少金银财宝都无法换回的,是我这个荆国国君对荆国子民的责任。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叶绍的阴谋得逞。
然而,翌日清晨,我就变成昏君了。
叶绍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地把我晃醒:“云彦,我昨日忘记告诉你了,荆国即将登基的新君是萧怀之,本王没记错的话,他是你的太傅吧!”
萧怀之!!
我云里雾里地愣了一会儿,蓦然清醒过来。那不是我暗恋了十七年的对象吗?!
不,从今日起,应该追封他为曾经的暗恋对象了……
压抑住熊熊燃烧的怒火,我勉强心平气和地写字:“你骗人!”
叶绍居高临下蔑视我:“此事已传遍荆国大街小巷,本王有骗你的必要吗?!”
此刻的我,丝毫没有因为篡位人不是我爹的私生子而释怀半分,反而因为他是自己曾经有点儿意思的人儿更心塞。你说萧怀之他想要王位,当初从了孤不就成了吗?居然搞什么“师徒辈分天罡伦理”拒绝了我,害得青春期叛逆的孤差点儿砍了他。
现在想想,早知今日,还不如那时候就砍了他呢……
叶绍笑如春水,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云彦,你还是乖乖嫁给本王吧。”
我最终答应了叶绍,因为我别无他法。如是他人也便罢了,篡位的人是萧怀之,是继梁太师之后荆国朝内的二把手。我一个人根本斗不过他。
但也不能白白让叶绍占便宜,我趁机义正词严地向叶绍提出了几点要求:
首先,先帮我拖住萧怀之登基的步伐,因为就算齐国出兵,我拖着条鱼尾也没办法出现在荆国朝臣和百姓面前;其次,要帮我找到变回双腿的办法;最最重要的是:大婚不洞房!
叶绍不以为然道:“洞房肯定是必须进行的,哪有一国世子大婚不洞房的,你是让世人质疑我身为男人的能力吗?”
我:这种能力有什么好证明的!
我咬牙继续要写,叶绍嗤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瞥了眼我的尾巴咕哝道,“就算我想,也得你能啊。”
这倒也是……
之后,叶绍没有丝毫迟疑地招来手下隐卫,让他们散播出去:“近来有人在荆赵两国边界看到了疑似荆国国君云彦的身影。”先一步舆论造势,让人知道我有可能没死。如此一来,萧怀之这个王位即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我问叶绍:为啥是赵国?
叶绍淡淡道:“单纯看赵国不顺眼而已。”
真是符合叶世子风格的标志性回答。
然后,叶绍一脚踢醒饿晕了过去的白启:“燕三殿下醒醒,你父王快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