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白活了十七年。
或者白接受了长达九年的义务教育。
学校貌似没有教我做饭,可我在这儿只有做饭这个本事是被人看重的。
站在军营开阔的厨房里,我欲哭无泪。
谁给我机会让我背首诗?我宁愿剽窃他人作品成为绝世才女,也不想满身洋葱味成为著名厨女。
回想十分钟前丧权辱国的一刻。我正在享受小楼的美男熊抱,正在考虑要不要用小电脑上的摄像头把这美妙的一刻记录下来,正在找衣兜里的小电脑……
一只大手把小楼扯开了。
扯开了倒没什么,关键是那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大手的主人用他好听却又不好听的声音说:“明绮,该做饭了。”
这句话多久没人跟我说了?是我离开杭州后,还是我离开延国后?考虑到那话里理所当然的语气和陌生的内容,我大脑短路了一下下。
叹气声传来,大手的主人状似很熟稔地搂住我,无奈地说:“怎么,平常这时候你不是会一边叫饿一边做饭的吗?今天不饿了?”
叫饿是有的,做饭的是谁?是你吧?我无语地看向大手的主人——云启殿。
接收到我的眼神,他眼角一阵抽搐,忽然狠狠捏了下我的肩膀,趁我啊一声尖叫出来之前飞速问了句:“你快去做饭吧,乖。”
“啊!”我吃痛地尖叫。
翻译到别人的耳朵里就是,我同意去做饭了,并且承认一路上都是我在做饭的。
郁闷,地头蛇面前我又不好说什么,用力扯开云启殿的手,我起身,跟着一个小士兵向厨房走去。
反正一路上云启殿的手艺我是受够了,再茹毛饮血我就要变成北京人了。
小楼跟上来,扯我的衣角:“明姐……”
“什么事?”
“你不要生气。”小兔子一样的眼神。
“为什么?”
他低头,拉着我的衣角和我并排走,嗫嚅着:“云大哥是元帅,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一路上给女孩子做饭,否则有失威严,所以刚才……”
“你明姐我就这么不配让一个元帅给我做饭?我的身价没那么低吧?”我低声朝小楼吼,“还有,他骗了你耶!还擅自拿了救命恩人我的钱!还把我劫持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还让我给他们做饭……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点背啊!”
“可是……”
“没有可是!我就是讨厌他!我做错什么了要这么被压迫?我可是新时代自强自立的女性!”
“明……”
“小楼!”
“啊?”
“你自己想想,你到底怎么了,要这么护着那个浑蛋?”说罢,我甩下僵化的小楼,径直走到军官厨房。
果然是男大不当留啊……再次叹口气,我操起菜刀切肉,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
派了小兵去通知开饭后,我累瘫在炉灶旁。
菜并不多,可是由于器材关系,比我以前烧多三倍的菜还累。火不能随意控制,时不时还要担心拉风箱的小子有没有及时添柴火,火太大了又要手忙脚乱退柴,菜没有洗干净又要勒令那些皮厚肉粗的士兵返工……
虽然我巴不得那些金国高层官员吃不干净的东西拉死,可是身为厨师,起码的职业道德还是要的。
其实是怕他们报复啦,听说军规很严的说。
靠着暖和的炉灶,我昏昏欲睡。
眼前似乎有人走过,好像拿了什么后又离开了。
炉灶似乎更热了,我也更困了……
好热。
相当热。
无敌暴热。
穷极疯狂热。
我猛地睁眼,看向四周,我去!厨房烧了!我连忙起身,猛一吸到上面的浓烟,本来就不是很清醒的脑子一阵狂晕,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要摔倒。
周围没水,喉咙火烧火燎的,我用衣袖蒙住鼻子,很小心很轻缓地呼吸,靠着炉灶看向四周却什么都看不到,浓烟密布,火焰升腾。
连出路都看不到,高温中,我的心拔凉拔凉的,一瞬间想到很多事情。我还没恋爱,还没赚够钱,还没活够,还没……回家……
唯一的水源——眼泪流了下来,我无助地看向四周,黑的红的,就是没有光明。
想放弃,又不甘心。
外面传来人声、泼水声,似乎还有呼唤声,可是隔得好远好远。
不过一个军官厨房,有必要造那么大吗!
好在我至少知道大门的位置了,是在左边的方向。
身后已经有房梁掉了下来,带着火焰轰然砸在炉灶上。
不能等人救了,自救吧!
回想以前学校上过的火灾自救程序,我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尽量不吸入徘徊在低空的黑烟。没有水沾湿蒙嘴的衣袖,我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口干舌燥。
不行,没力气了……军训虽然学过匍匐前进,可姿势标准体力不标准。我虽然竭力往前爬,但是浓烟中什么也看不到,速度也慢得能让乌龟找回自信。
我伸出手,朝门口方向做垂死挣扎状,绝望地闭上眼睛,手正要无力地垂下,却好像被人握住了。
在做梦吗?我立刻抬头,没错,的确有人站在我面前,好魁梧的样子,浓烟中看不见他的脸,我只好无力地笑笑说:“欢迎光临火焰厨房。”
然后我身心放松,眼前一黑,自动昏倒。
让我穿回去吧让我穿回去吧让我穿回去吧……
醒来之前我一直在心里歇斯底里地默念。
吸气,睁眼!
老天,我要雇人暗杀了你!
虽然没有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可眼前的景象绝对不属于现代任何一家医院的设施,除非那家院长找抽!
不知道什么质地的巨大军帐里,我躺在唯一的床上,而床下面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穿盔甲的人,其中不乏云启殿等人……
死的?活的?
不管了,先跑再说,小楼也别管了,这个见色忘姐的坏蛋!
好在我似乎在火灾中并没有受什么大伤,除了呼吸时肺有点儿痛以外,其他并没什么不适。
不管外面是否有什么士兵巡逻,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艰难地越过众军人,我拿上包包,走出帐去。
外面竟然没人?
正窃笑着终于不用看到云启殿可恶的笑脸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啊!这不是嫂子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多危险啊!”
谁家认亲跟搞揭发似的!把我暴露就糟了!
我转头狠狠瞪了眼出声的人,身子却立刻僵住了。发声的是我刚到军营时说要把我拖下去的虎言,而他铜铃般的眼睛盯着的……貌似是我。
“嘿,虎言将军,天气真好,啊呵呵,来看嫂子啊?你请,请……”天知道我的脸色我的笑容我的动作有多僵硬,可是我以前学的是街舞又不是演戏,做不到出神入化。
虎言盯着我半晌没出声,转而憨厚中夹杂奸诈地笑了,声音洪亮地说:“对啊,天气真好,嫂子你这么有闲心来散步啊,散步也别背着包啊,多累!”说着走上前,二话不说“拿”走了我的包。
我去!我的命根啊!这么快就被转移阵地了!我哭丧着脸,看着布包被虎言拿在手里晃荡,眼神不定。
“你刚才叫我什么?”总觉得某称呼怪怪的。
虎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嫂子啊。”
“你大哥是谁?”
“云启殿云大哥啊,我们结拜过的。”
“虎言。”
“嫂子有什么吩咐?”
“我和云启殿永远不可能有喜酒给你喝,我已经有老公了。”我想自从我被绑架到这儿来,就打心眼里认定岳仁是我丈夫的不二人选了,至少他不会威胁我。
本来还以为虎言会一脸惊讶地追问是谁,谁知他却沉下脸,很严肃地说:“劝你别说出那个人是谁,否则我不保证你不会成为寡妇,现在你就是我嫂子了,全营的金国将士都知道了。”
谁能告诉我在我昏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巨想知道!
“虎言,我睡了多久?”跳过刚才的不快话题,反正我说的老公也几乎是假的,没觉得受什么伤害。
“三天。”
哟!黄金三天啊!我也够俗的,跟所有电视电影小说文章里的女主一样要昏睡就昏三天,怎么没干脆让我昏一百年啊!反正已经穿越了,不在乎再演绎一下睡美人,只要王子不是云启殿。
“那这三天出了什么事吗?”
“延国竟然不要命地反攻,他们妄图烧了我们的粮草逼我们退兵,结果他们的草包卧底烧错厨房了。”说罢虎言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呢?”心里不爽,原来我只是倒霉顺带的。
“我们和他们连战两天一夜,昨天刚刚把主力全部歼灭在黄河北岸。”他挺起胸膛,颇为得意的样子,丝毫没有顾及,照理说我也应该是延国人。
“哦,厉害!”我假惺惺地夸奖了一下,心里不停强调我是中国人,“那么,你们又怎么会把我改名换姓叫作嫂子的呢?”
“这个……”虎言做出苦恼的样子,显然得过命令不准说出去,见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倒不自在起来。忽然,他手臂一伸,手朝我的后面伸去,大叫一声,“看!云大哥来了!”
我没转头,继续盯着他。小样!这种招式我八百年前就会了,还轮得到你用?
虎言显然没想到我不受骗,硬是把逃跑的样子扳回来,僵笑着说:“你怎么不回头啊?”
“因为我不想看到他。”想也没想,我脱口而出。
虎言的脸忽然凝住了,定定地看向我身后。
脊背发凉……毛骨悚然……预感不祥……缓缓转头……
“啊!云启殿!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我做出惊讶状。
云启殿俊美的脸上是淡淡的笑,笑却没进入眼底,冷冽的眸光冻结着我,低沉的声线流泻而出:“身体还没好,不要乱跑。”
“你什么时候……”
“回帐去!”不容置疑的语气。
“好吧。”我承认我没骨气,但是要你在这种眼光这种脸色这种声调这种身高差距下强硬试试?我刚刚死里逃生,不想再死第二次。
狠狠瞪了一下虎言,我走回营帐,忽然发现刚才还满地横七竖八的军人都不见了。
云启殿……什么时候开始听我和虎言讲话的?
背上湿湿的,好像是冷汗。
安静地躺下,我企图从刚才的对话和所有人的神色中分析出些什么,可惜以前不是干情报工作的,能力不强,有待提高,分析结果是,没有结果。
唉,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成绩不差并不代表聪明,这是我一直以来就明白的道理。只有在人际社会中生活得如鱼得水,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即使这个人考试没有及格过。
而我,大概属于成绩好能力差的半残废人种,心里明白活在父母构造的温房中,却不愿离开不愿自主,只想着再久些再久些……
现在尝到了苦头,我总是被威胁被压制被欺骗……
当然,我的心依然是光明的!因为社会不是永远黑暗的!
算了,想太多容易老,睡觉是王道。
我闭上眼,没有看到帐篷外孤独站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