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从生产条件看，人的观念是随着人们的生产活动、交换活动的变化而形成、变化和发展的。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国农村精神生活领域的变化，就可以看到这一客观必然形象。商品经济的发展，突破了农村长期存在的互相隔离，彼此封闭的经济生活，使在封闭状态下形成的狭隘保守、满足现状、不求进取的旧意识受到猛烈冲击。农民一旦成为商品生产者和经营者，为了不断适应市场变化的需要，解决价格和价值的矛盾，实现产品的社会价值，以求得自己的生存，就必须参加竞争，不断改进技术，改善管理，提高劳动生产率，就必须及时了解市场信息，预测动态，提高经营的灵敏度；就必须重视时间，讲求效率。这样，开放观念、竞争观念、信息观念、时间和效率观念、商品价值观念等一系列新观念随之就在农民中逐步形成了。同时，他们由于本身获得了独立的商品生产者与经营者的社会地位，又必然要求有独立的人格，这又促使着他们萌生要求平等、民主、自由的思想意识，从而，文化观念、交往观念、生活方式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这是较经济观念更深层次的变化。应该说，这是几千年来没有过的划时代的伟大变化。正是这些观念的变化，打破了农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传统，大胆地投入到商品经济的海洋中，又带来了农村商品经济的更快发展。然而，由于我国农村生产力水平还比较低，又不平衡，受这一条件的限制，目前农民观念的转变还是浅层次的，不稳定的，不平衡的，并且常常出现曲折和反复，一些农民“温饱容易致富难”的感叹，某些专业户的大起大落，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观念没有彻底转变的具体反映。所以，从传统农民向现代化农民转化，是时代提出的要求，观念现代化，是现代农民的主要标志之一。
其次，从科学水平看，观念变革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发展的。人们的观念，不仅与生产和物质条件有联系，而且与科学的发展有密切关系。从历史上看，每项科学突破都为人们认识世界开辟了新的途径。在近代，哥白尼的天文假说打破了自托勒密之后，被纳入《圣经》的地球中心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推翻了人们的绝对时空观念，现代生物学和医学的发展，遗传工程和生育新技术的运用，冲击着传统的伦理观念，改变着人们的价值观念，促进了现代家庭的幸福与社会的安定。科学的发展，使得人们在思维方式，价值标准等诸多方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正如美国耶鲁大学法学院哲学和法学教授下诺斯劳普1959年为海森堡的物理学与哲学一书所写的序言中曾尖锐地指出的，现代科学理论“以哲学假设和物理假设为依据，一旦被人们理解了，这些哲学假说就会产生一种个人的和社会的精神状态和行为。它们完全不同于……以家庭、等级、种族为中心的精神状态和社会准则”。科学的生命在于创新，它只知道追求新的真理而不崇拜任何偶像。近几年来，正是在科学的冲击下，传统的人伦观念受到了冲击，民主的意识开始在中华大地弘扬。
再次，从社会环境看，观念的变革同时代的发展也是相适应的。在当代改革成为世界历史潮流的情况下，人们的观念必然地要进行分化、变革。这种变化不仅在我国，而且在世界各国都程度不同地发生着。在西方社会，随着社会的变化，时代的变迁，近年来，西方的社会价值观也发生着重大的变化：一是在追求物质财富的同时，更注意精神世界的充实；二是从对人造物的追求到对纯自然的追求；三是从崇尚固定性转向崇尚灵活性、变动性。这些变化是由于近年来西方社会生活的变化引起的，因为价值观是与社会实际生活相联系的，是社会生活在精神领域的再现。也就是说，不是时代属于观念，而是观念属于时代，一定的观念形态是一定的社会存在的反映，是社会环境的产物。
由此可见，随着人们实践活动的发展，人的观念也是不断地发展的。正是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观念不断地把握现实，接近客体，也不断地使人们开拓视野，克服僵化，指导和驾驭着新的实践，并形成新的观念。在这个循序渐进、相互依赖的过程中，不断地使人们的认识，达到观念同现实在新的基础上的适应，实现二者在更高层次的有机统一。
二
人的观念一旦确立，它就具有相对的独立性，这个独立性使得观念同现实产生着一定的距离，随着观念的更新，这种距离不断缩短和消除，但当观念的发展一旦停止，这种距离就会拉大，就会阻碍人的实践活动的发展。
建国30多年来，由于我们对社会主义理解的教条化，和对传统文化观念消极面的无意识承袭，使得几亿人几乎停止了思想，死死抱住一些同社会主义实践不相适应的陈旧观念。这些陈旧的东西，严重地背离现实，并且有一种封闭性和排异力量，形成了一个惰性十足的观念体系，它时时刻刻在起着实践发展中的反作用，只有冲破了这个体系，树立了新的、与现实相适应的观念，确立了新的思维方式，才能跟上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促进生产力的发展。
这个背离现实的观念体系是错综复杂的，粗略解剖起来，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正确地或基本正确地反映了一定时期实际的观念，没有跟上时代的发展，积淀而成了一种阻碍实践发展的观念形态。例如，建国初期“大公平就是社会主义”的观念之所以产生，并在人们的思想上扎下根，从当时看，一方面这种思想观念同传统的均贫富思想相联系，另一方面同我们从土地革命开始的打土豪分田地直到人民公社一平二调的政策和现实相适应的。这是一个现实，当时的一些所谓的思想改造运动，实质上都是向这个均贫富、平均主义的思想方面改变的。当时的人们，从民族资产者、富庶的小手工业者和小业主，到本来就比较清贫，然而比一般工、农略为优越的知识界，都把生活上向工人看齐，实现同工、农的三个“同当”作为自己的改造目标。不能否认这些活动在历史上的作用，但就思想变革来说，它是一个观念的变革。这个转变促成了中国社会主义改造的完成，即这些人的思想向工农的飞跃，实现了他们的思想解放，使得他们放下架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相一致的道路。但是这种“大公平”的观念，在进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之后，应该为促进生产力发展的新观念所代替。然而，由于观念本身保守性的特点和外在力量的维护和扶植，使得它逐步强化，并成为一种强大的观念力量，一直影响了我们20多年，只是到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在强大的实践冲击下，它才开始受触动。现在我们所面临的现实是建立商品经济新秩序，这就要使我们的一些工、农，特别是广大干部，从平均主义的观念中走出来，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新形势，把思想解放到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大力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上。如果没有这个转变，仍然保持着“大公平的社会主义”观念，就必然背离当今的现实，就不能探索科学社会主义的正确道路。
另一类是意识的超前性所形成的理性条条，虽然有现实的基础和在以后有实现的可能，但由于它是超前的预见，同现实之间必然有着不相适应的方面，如果把这些条条进行僵化和教条化，同样也会阻碍实践的发展。比如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在全社会消灭商品和货币的设想，同现阶段社会主义的实践是不相符合的。如果把这些思想教条化，就必然阻碍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我们党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以沉痛的代价告诉我们，不重视商品经济的发展，就不能建设起真正的社会主义。因此，必须在全社会确立起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的观念，培养人们的商品意识，这就是说，观念的更新，不仅包括那些过了时的观念，而且也包括已被教条化了的科学预见，使思想更加符合实际，观念更加适应现实。
解放思想就是观念更新，其实质就是要实事求是，破除条条框框的束缚，使思想同实际相符合，使观念同现实相适应。当前，在我们的每一个社会角落里，每一行工作中，都程度不同地存在着一些陈旧的观念，如果不把它清理消除，就不可能解放人们的思想，改革也就不可能深入，甚至还有可能退回到原来的基础上。没有观念的变革，就不可能有变革的实践，只有使观念正确地反映客观现实，同实际相符合，才能医治思想僵化之症，革除“左”的影响，推动改革的深入发展。
三
要变革观念，使观念同现实相适应，防止思想脱离实际，就必须调整主体自身的观察角度，确立新的思维方式。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破除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这种思想方法在当前的根本特征是从观念（或者叫原则）出发，去套用和剪裁现实，用静态的思维方式去认识事物，不破除这种思想方法，我们的思想就不能解放，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就不能坚持，改革就不能顺利进行。因此，我们必须做到：
第一，处理好坚持与发展的矛盾，积极地进行观念变革。马克思主义虽然已成为占统治地位的指导思想，但正确地创造性地运用它变革人们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的历史任务尚未完成。近几年所出现的把资产阶级早已过时的观念搬出来和封建迷信抬头的情况告诉我们：我们在观念变革中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但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不等于恪守马克思主义的个别结论，而是把坚持与发展统一起来，积极地破除头脑中那些同实际不相适应的观念，包括马克思主义的个别观念，积极地、主动地使自己的思想同实际相结合，正确而有效地进行观念变革。
第二，处理好传统与创新的矛盾，敢为天下先。观念的变革，是在一定的社会和历史条件下的变革，是在一定的文化背景中的变革，真正反映并促进社会发展的“新观念”，不是主观设想或简单引进来的。它是基于一定民族文化心理，合乎规律的历史演化，并以一定历史时代所要求的社会物质生活条件的实际变化作为自己的前提和归宿。它是现代的社会内容和一定的民族形式高度的统一。因此，在观念变革中，一定要处理好传统与创新的矛盾，一方面要吸取传统思想文化中的精华，另一方面不为上了书的、载入经典的东西所束缚，要敢于冲破传统，勇为天下先。
第三，处理好“有限”与“无限”的矛盾，把眼睛紧紧地盯住现实。客观世界是无限发展的，人的认识也必须随着事物的发展而发展，那种认为认识可以“一次完成”的观点，也是形而上学的一种表现。我们每获得一次对事物的正确认识，都是自己的观念同实际的一次符合，而客观事物是发展的，因此要使观念适应现实，就必须克服一次完成论，不断地深入实际，大胆地进行实践，随时准备丢掉那些过了时的观念，不断地树立与现实相适应的新观念。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顺应改革开放的大潮，促进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
1988年6月
16《实践论》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
毛泽东的《实践论》是一部专门论述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哲学专著。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史上，《实践论》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具体地说，它从三个方面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认识论；它把实践是认识的基础的理论系统化了；它精辟地阐发了认识的辩证法；它提出了主观同客观，认识同实践具体的、历史的统一的认识论的结论。
一、《实践论》把马克思主义关于实践是认识的基础的理论系统化了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之前，就有人提出了实践的问题，但他们所说的实践主要是指生话上的琐事（如费尔巴哈）、道德上的践行（如中国古代哲人）或者绝对精神发展的一个环节（如黑格尔）等，只有马克思主义才把实践理解为社会的实践，赋予实践以科学的定义。马、恩、列、斯都有这方面的论述。马克思在《费尔巴哈提纲》中说：“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指出，对不可知论最令人信服的驳斥是实践，即实验和工业。列宁在《哲学笔记》中说“实践高于（理论的）认识”，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说：“生活实践的观点，应该是认识论的首先的和基本的观点。”并提出了认识论的三个结论。毛泽东同志的贡献在于，他在《实践论》中，用实践观点把认识的来源和发展过程、检验认识的标准、认识的目的这些认识论的诸问题串起来了，并结合无产阶级政党的活动，结合人民的革命斗争实际，以广大党员、干部、群众易于接受的形式，具体地、系统地又通俗地阐发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实践是认识基础的原理。
（一）实践是认识的来源
实践是人们能动地改造和探索现实世界的社会的客观物质活动。所谓客观物质活动，就是说它是在一定的思想指导下，有目的地改造自然、改造社会的物质活动，而不是停留在思想范围的苦思冥想。实践具有客观性、能动性和社会历史性的特点，其基本的形式是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试验。实践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东西，而认识是主观对客观的反映。人的一切知识都是在实践中形成的。一切真知都是从直接经验发源的，在我为间接经验者，在他人则为直接经验者。
我们强调实践在认识中的作用，一要防止把这一观点庸俗化，如“文革”中的否认书本知识的重要性。二要防止绝对化，导入唯实践主义。我们说实践是认识的来源，是说要实现主观对客观的认识，唯一的途径是靠实践作为沟通主观和客观的桥梁，认识的源泉是客观物质世界。坚持这一点，就是坚持了认识论上的唯物主义。前一段在哲学界有一种这样的主张，即用实践第一性原则来扬弃和发展物质第一性原则，从实践意义上理解物质。这种观点实则是用实践第一性代替物质第一性，用从实践出发代替从实际出发，这实际上犯了列宁曾批判过的物是感觉的复合的主观唯心主义的错误。举个例子来说，比如我们要改善消费结构，这在一定条件下是合理的，从一些发达国家的情况看也能促进生产的发展，如果从此出发，脱离中国的实际，搞高消费，就是走向了唯心主义。以往的极左思潮和多年的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的哲学教训，就是不从实际出发，脱离客观实际，脱离中国国情，单凭主观意志、欲望、需要，盲目实践，实际上犯了实践唯心主义的错误。哲学史上唯心论的经验论一派就是走的这条道路。
（二）实践是认识发展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