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厅里,钢琴师弹奏着柔和的乐曲,灯光暧昧,文墨看看周围用餐的情侣,再偷偷看了一下对面坐着的人,恰巧看到他不咸不淡地瞟了她一眼,她的腰板立马立得直直的,正襟危坐起来。
他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在她对面的莫非目光停留在菜单上,正用她许久没听过的声音点着菜,文墨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很熟悉这嗓音,很低沉,当年她总觉得这声音大概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不论他吐出的是否是伤人的话。
事实上,她至今为止也确实再没听过更好听的声音了。
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她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又偷偷端详起对面的人,看着看着,文墨突然想起了刚认识的时候莫非的模样,比之以前颇有些少年老成但仍带着少年人稚气的莫非,现在的他显得更成熟了,也显得有些陌生,她只依稀能从他身上看出几分他之前的影子。
他从前喜好轻松休闲的打扮,现在却打着领带,穿着严谨的西装。
他以前不喜身上有拘束他的东西,现在手上却带着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手表。
文墨又看了一眼他手边的玻璃杯,里面装着白开水,只喝白开水的习惯倒是没变。
也不对,文墨摇了摇头,说不定他也开始喝别的了呢,像是咖啡这种伤身的饮品她就觉得十分适合他。
文墨还打算继续观察下去,突然听到对面的人开口了:“怎么?几年不见,叫人都不会了?”
文墨脸上瞬间变幻出笑容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从善如流地叫他:“莫非,好久不见啊。”
莫非微挑起眉,几年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
以前她可从来没叫过他名字,暗地里给他起过的绰号倒是不少。
“是挺久的,怎么现在才来?”
他眼角瞟了一下手表,一点零一分,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分。
“抱歉,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文墨回答,语气生疏客气,说出口时文墨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语气很不适宜,看到对面的莫非微微皱起眉头时,原本就算不上好的心情更差了。
依他们之前的关系,许久不见也不应该是这种陌生的语气。
“什么意外?”莫非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话的语速更慢了些,文墨想,按照她之前的经验看来,他应该是有些生气了。
这种时候,话越少越好,所以她简短地回答:“被车撞了。”
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捂了一下自己的手,莫非很快就注意到了,看了一眼她被桌子遮挡住的位置:“手怎么了?”
按她的推测,莫非的意思是,把手拿出来。
要是她只说手受伤了,莫非估计也会把她的手拎出来的,那样多难看啊,所以文墨默默把手从桌子底下掏了出来,自觉地放在了他的眼底下。
她的左手手腕处有很明显的擦伤,伤口上面还有一些石头小颗粒,和血肉黏在了一起,伤口已经结成了血痂,明显未经过处理,而且她今天穿着一身连衣短裙,淡蓝色的衣服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也显得伤口更加触目惊心。
但只是普通的外伤而已,并不严重。
“读医的人连简单的伤口处理都不会?”
文墨被莫非问的哑口无言,她原本就是打算回去的时候自己处理的,因为不想迟到才先放置不理。
学医的人很看重时间观念,他是,她也是。
恰巧此时服务员把他们点好的菜送上来,文墨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莫非起身,走向门口离开了餐厅。
他这是太过生气把她丢下了?那她是要在这里吃完午餐还是先打包离开?
文墨还在迟疑着的时候,莫非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跟我来。”
然后就拽着她没受伤的另一只手走了,文墨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他指节分明的手抓着她的手在水龙头下冲洗,他把她的伤口细致地冲洗干净之后又用药水消毒,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缠上绷带,打了个漂亮的结。
“呃……谢谢。”
跟着莫非走回用餐的地方,文墨有些尴尬地笑着道谢,原来他是回车上拿处理伤口的东西啊,她还以为他走了呢……
莫非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默不作声。
文墨见莫非不再说话,多少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说着什么,索性低头对着牛排奋战起来,右手由于受伤使的力气不大,切了许久也没切出来,让她真想不顾形象直接上口咬了。
面前的盘子突然被不动声色地挪走,换上了一盘已经切好的肉,莫非灵活地使用刀叉切起被她切得乱七八糟的肉,没两三下就切完了。
文墨看着他的动作,不禁感叹出声:“学外科的就是不一样,吃饭也吃得容易些。”
“是啊,跟切人肉也差不多。”莫非悠悠地接了一句。
瞬间文墨就联想到了画面,看着手边淋满红色酱紫让人食欲大动的牛排突然有些下不去手,更有些,下不去嘴。
偏偏对面的人还吃得挺愉悦,还挑衅她:“学医的应该不介意这些吧。”
去他娘的不介意!她学的是药剂学,才不是这种凶残的切割人肉的学科!
但是表面上文墨还是一口一口地咬着牛排,细嚼慢咽,尽管觉得味同嚼蜡,还是强忍着笑着回答:“当然不介意。”
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莫非率先用完餐,就看着文墨在对面吃相尚且优雅地吃着饭,如果忽略她偶尔的咬牙切齿的神情的话,倒真是像在享受美食。
怨念十足地吃完一整盘牛排后,文墨慢慢走在莫非后面消食,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她也被迫停了下来,问他:“怎么了?”
她的语气有些差,显然对他先前的恶劣行径很不满,这模样倒是像极了他熟悉的那个文小墨,莫非笑了笑,说:“文小墨,叔叔有没有和你说,你在仁泰的实习期要和我住一起?”
“什么?”文墨猛地抬起头,被惊吓到了,没有人和她说这事啊。
“难不成你准备住家里?”
文墨要是从家里出发,光是去医院就得四个小时,她当然是没有住家里的想法。
她实诚地回答:“我本来打算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的。”
“你找到房子了?”
“没有。”文墨摇头。
文墨老早就把仁泰附近的房源都找了个遍,可是找到的最近的上班也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还是不塞车的情况下,所以她就把这事往后搁了。
她之前回家的时候跟文老爹说过,老爹前几天还跟她说有办法,她还夸了老爹几句动作快阿,姜还是老的辣什么的,没想到他说的有办法就是这个办法。
老爹真能放心她,不是,估计是放心莫非。
“莫非。”文墨想着要怎么开口拒绝,踟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这太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再找找吧。”
实在不行,住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的也行的。
她才不要和莫大魔王一块住,那样肯定会折寿的。
“叔叔说是出于安全考虑。”
什么安全考虑,和莫大魔王一块住才叫不安全,分分钟被他的强迫症毒害死。
“这不大好吧,况且,况且……”
文墨况且了个半天也没况且出来,都要哭出来了,老爹你给我出的什么难题。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莫非甩了一句话给文墨:“要是不想,你自己和文叔叔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