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不过凌晨时间,东日还未升起,埋礼便早早起身。迅速梳洗一番后,蹑手蹑脚地开门下楼,小心翼翼地避免惊动了隔壁几间房的师父和房中熟睡的啾啾。
掌柜的不知去哪了,余下一个年轻伙计正趴在柜台上睡得香甜。昏暗的堂中除了熟睡的伙计,空无一人。
埋礼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手掌心燃起一把火,照亮身周。
整个向阳村此时还在沉睡中,无论客栈外头里头皆是静悄悄的,连虫鸣声也没有,气氛实在是诡异十分。
环顾四周一圈,当埋礼将视线重新落回对面的位子时,原本空着的位子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靠着手掌心唯一的光源,依稀能看见他佝偻突起的黑色背影,银发散乱地披散在背,很是显眼。光是看一眼背影,便能令人感觉到他无尽的沧桑与哀戚。
埋礼不由得回想起昨夜偶然在枕边看见的小纸条。本来她只想探探纸条上所言虚实才早起等待,现在眼前出现的那人完全应验了纸条上所说的——凌晨之际,客栈大门,神算子现。
不待她开口说话,银发老者已经道:“吾等了那么多年,你终于来了……”
“……?”埋礼警惕地站起身,双眉紧皱。心中一方面是疑惑老者的话,另一方面又觉得老者深不可测,她独身前来实在太冒险,忍不住暗自懊悔,不该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贸然行动。
“小娃子,说吧,你想问什么?”银发老者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埋礼的戒备心,继而道,语气听似有些迫不可待,有些心急。
莫非他真是师父口中的神算子大人么?
埋礼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是坐回椅子上,再三斟酌一番,才决定问道:“我这一辈子是不是能够违逆天意?”
掌上的火焰因为她的心绪起伏而忽明忽暗。她迫切地想得到答复,同一时间又害怕老者的回答与她所期盼的不一样。
在这种既害怕又期待的心情下,埋礼看着银发老者缓缓转过身子,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双目混沌,看不到半点神采,发白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毫无生气的样子。
那双浑浊的灰色目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埋礼,盯得她心里直发寒。
等了半晌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埋礼正想开口,面前的老者忽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眼角流出的竟然是鲜红的血!
埋礼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然后反射性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想背脊撞上了什么,身后仿佛有东西阻挡了她的步子。事发突然,她眼睁睁地看着老者下一秒向前倾倒,身躯无力地落到桌子底下,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倒下,发出砰的一道响声。
等她回过心神欲走前去查看情况的时候,洛青云急切的唤声传入耳中。
“小礼!你没事吧!”
埋礼转过头去看,身边不知何时站着洛青云和容子离,神色忧虑,其他几人亦是正走下二楼,脚步匆忙。五人的发衣皆是还未整理过的凌乱,看得出他们是心急如焚地赶着下楼。趴在柜台睡觉的伙计此时已经醒过来,一脸茫然,不知当下发生了何事,一时间愣住了。
“我没事。”埋礼摇头回道,目光再转移,却发现桌子底下,银发老者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方才倒下的那张椅子也被摆正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埋礼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见了幻象。但方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那幕可怕的画面,恐怕穷尽一辈子她也忘不掉。
“大清早的,怎么不好好睡觉?”容子离皱起眉头,看似有些生气,但心中更多的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如果连埋礼也出事了,他想,他终日只能活在自责与愧疚中了。
“我……”埋礼开口刚想解释,发觉自己单凭言论肯定说服不了师父,灵光乍现,立即从空间项链里翻出昨晚那张小纸条作证据,拿给他们看,“昨晚有人留下了这个……”
顾昭天等人来到埋礼身边,跟着凑上去看。
“……?这张纸条怎么了吗?”一如往常温柔的隐姓耐心地回问,并没有透露出半点埋礼早起乱跑的不满。
其他人可没有似她这般温顺的脾***之深,责之切,埋礼如此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让众人担心的同时,亦让他们觉得非常生气。
“上面什么都没有。”洛青云把内心的不满全表露在脸上,口气有些糟糕,“小礼,你不该自己一个人行动的。”
“呃?”闻言,埋礼一惊,将纸张翻过面,发现上头的确空空如也,一点墨水都找不着。
种种的事实让她不得不相信,从昨晚到现在,那些事情不过是幻象。只是……这张纸条又是从何来的?
不过,无论如何……
“对不起,我、我错了。”还是先认错道歉罢。
见宝贝徒弟满脸愧色,眼眶疑似有泪珠在打转(只是他们想多而已),几位师父愤怒值再高,到底还是心软了。
“以后别这样了。”顾昭天揉了揉埋礼的前发,目光中载着多得快溢出来的宠溺,“你瞧瞧,青云那小子平时那么冷静,都被你搞乱了分寸。”
埋礼眨巴眨巴地仰起小脸,看向面色僵硬的洛青云,又说了声:“我知错了。”
洛青云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心虚似的移开视线,内心早已因为先前对埋礼的严厉斥责而后悔万分。
“哎,没事就好。”杨曦亦是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转身朝后挥挥手,“我继续睡觉去了。”
心惊胆跳的插曲过去,几人纷纷回房间继续各自的回笼觉,独留方回过神的年轻小伙计一头雾水地在柜台边。
——本以为这只不过是段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