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神色凝重道:“好像是天庭又出事了,上一次出现这种天象,是‘七星乱世’的时候,神仙妖魔都惶惶不可终日,把天地间搞得乌烟瘴气。这一次不知又是什么……”
她可没听过什么七星乱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说:“这种天象会伤及无辜吗?”
璇霄轻声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别担心,有你父皇在谁都不会有事。他现在很忙,你乖乖待在这儿等着就好,为师自会护你周全。”
屋外乌云蔽日,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但看着他从容的身影,朵朵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如同置身于一个小小的孤岛,尽管海浪再汹涌,也不能将她连同小岛席卷而去。
她放松下来,盘腿坐在榻上,璇霄则在一旁闭目打坐。
天渐渐黑了,璇霄突然睁开眼,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若有所思,良久,他才问:“朵朵,你身为神凤却不敢飞,又很怕这种雷雨天,有什么原因么?”
朵朵低下头,抱着一个软垫,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心潮起伏,她从来没有跟人说过那些,但这一刻,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因为,我在人界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吧,被几个别有用心的人从孤儿院绑走了,他们把我藏在一栋几十层高的废弃大楼里,我跑了几次都被抓回去,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基地,很多有特殊能力的孩子都被关在那里,我不想被他们研究,就从十几层高的窗户跳了下去,还好命大挂在树枝上没死成,可是……自那以后我就畏高……”
吞吞吐吐、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了当天的情形,又说起了那十几年的过往。
她觉得自己好逊,说得颠三倒四,还絮絮叨叨。
但是璇霄就这么侧耳耐心听着,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温柔和了解,鼓励着她接着说下去。
等她说完了,璇霄拍拍她的小手,安慰道:“朵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独自一人还能这么坚强。”
某朵的眼圈忽然就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对着他,有那么多的心里话说。
在这天昏地暗的夜晚,她觉得他就是那样令人信赖,有着那么可靠的安全感。
“在孤儿院那些年,因为没有爸爸妈妈,每当打雷下雨的时候,我就会钻到床底下躲起来,很害怕啊,我总是会想,我爸爸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很帅,很勇敢?我觉得一定是的。有一件事儿我从来没有告诉谁,连帅帅我都没有告诉过,我五岁的时候就决定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很man很勇敢的人,怀抱很温暖的那种,我可以在他怀里睡觉,多大的风雨我也不害怕……”
夜慢慢深了,璇霄的家就像一个坚固的温室,将狂风暴雨统统挡到了室外,在这天翻地覆的非常时刻,这里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自成一片天地。
过了一会儿,风雨似乎小了一些,朵朵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轰隆隆的雷恶狠狠地炸了半晌,终于消停些了,她隔着窗户看着天地间那晦暗的一片,大树东倒西歪,花草奄奄一息。
突然,又一个霹雳就这么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砰”地一声穿透了屋顶,于是雨水便哗啦啦地从天上倾泻而下,灌了进来。
璇霄拉了她一把,两人急急躲到了没雨的角落。
但是雷霆不断,风雨滔天,朵朵觉得自己就像天地间一片伶仃的树叶,仿佛随时会被风雨撕得粉碎。
她不由自主地靠得他更紧了一些。
璇霄感受到了她的瑟缩,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晕乎乎地埋进了璇霄的怀里,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又不知所措地仰起脸来看他。
璇霄也正看着她,就在这狂风骤雨的当下,不知怎就想起了她躺在课堂上酣睡的模样:就那么乖乖地趴在桌上,乌黑的头发下露出一截嫩白的手臂,嘴角微微含笑,睡得就像一个婴儿。
又一道白花花的闪电,从屋顶的裂缝中劈了下来,正照着她小小的惊惶的脸,她的瞳孔正对着他的眼睛,清澈得令人心悸。
璇霄看着她的脸,忽然间很想很想,很想俯下身去吻她的唇……
对着他幽深的眼睛,朵朵霎时愣住,心忽然间猛地跳了一下。
他慢慢地、身不由己地俯下身来,小心地寻找着她的嘴唇……
她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唇,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但就是在那一刻,又一道惊雷从头上滚过,于是他们统统被惊醒了。
璇霄缓缓地直起身来,扶了她一把:“没吓坏吧?”
她惊魂未定,他也背过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望着璇霄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恍惚间,她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想起曾经那场倾城的灾难,仿佛只是为了成全一个小女子的爱情。
可是此刻,外面依旧风雨飘摇,但是屋里却只剩下了尴尬而无措的两人。
她瘫坐了下来,对着自己默念:镇定,镇定一点,这只是意外,是的,只是意外。
那边厢,璇霄却也已经魂飞魄散:多少年了,他早已习惯独身一人,但他居然会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对自己的学生动心。
一想到她的身份,璇霄心里满满的全是羞愧和内疚,他与夭魅上万年的交情,他怎么可以对老友最珍爱的女子心起妄念!
明知夭魅视她如命,自己怎么还会鬼迷心窍,差点做出不义之事?
如果当时那个惊雷没有在他头上响起……或者如果他不管什么惊雷响不响,就这么眼一闭,不管不顾地吻下去……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终于渐渐透出了鱼肚白,启明星高挂在天空,就像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闪闪发光。
肆虐了一夜的风雨终于渐渐停歇了,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一只小鸟探头探脑地跳上了枝头,畏畏缩缩地开始练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