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达鲁花赤府灯火通明。
厅堂内,桌椅大部分已经撤去,只余一张香案和两把椅子,显得颇为宽敞。
白多田拿出一叠画着歪七扭八符号和图案的黄色符纸,让袁本石安排人将厅堂里的门窗都关紧了,贴上了这些符纸。
他在香案上依次摆上了香炉、罗盘、桃木剑、天师印、沙盘、一盘米,清水等物。对崔、袁二人说道:“但凡能损伤体魄者,此邪气便又称作‘煞’,有九分凶厉!贫道作法袪邪,过程凶险!为避免伤及无辜,要先请闲杂人等离场。”
下人、奴仆等人在崔、袁二人的点头示意下退出了厅堂。白多田又道:“作法多有不测,为防意外,还要请两位大人多多配合。”
崔伍德只想快快治好病痛,不耐地说道:“天师只管作法!其他一切依得你!”
白多田微微一笑,说道:“驱鬼袪邪,须请神作法,请神容易,但天神得不得力,成不成功却还要看道缘深浅了!”
袁本石自然知道这道缘指的是什么,接道:“天师为我与大人作法治病,劳心劳力,您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崔伍德也道:“快说吧,要多少钱!莫要嚰嚰叽叽!”
白多田正色道:“我方外之人岂是贪财之辈?二位若这么说,那这病我不治也罢!”转头对白固道“徒儿,我们走!”
“天师!”袁本石拦住他,赔笑道:“天师请留步!在下俗人一个,不慎失言了,望天师见谅!天师是得道高人,当然用不着这黄白俗物,可是劳动天神驱鬼,这银钱谢礼当然是少不得的。神仙也要香火钱是不是?要多少道缘,天师还请明示。”
白多田点头道:“你们明白就好,需多少道缘也不是贫道说了算,还要看天书示下。”
袁本石奇道:“天书?天书在哪儿?”
白多田道:“稍安勿燥,待贫道请神。”话毕走到香案前跪下,燃起香烛,双手捧着三柱香,闭目后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将持香的手置于沙盘之上,口中边念手臂边动,那香柄落于沙盘之中,随手臂而动,很快在沙盘中划出字符来。
不一会,白多田停下动作,将香插入香炉,站起身来。说道:“天书已现,二位请看。”
崔伍德、袁本石凑近一看,只见沙盘中被香划出的痕迹显出两个字“仟两。”
崔伍德皱眉道:“这天神还真会要钱啊!”
袁本石赶紧使个眼色,笑道:“既然天神已经示下要一千两道缘,只要能治好这‘鬼剥皮’那大人我们就遵了这神示吧。”
千两银子对福州府达鲁花赤崔伍德来说自然是九牛一毛,但来只有他问别人要钱,哪有他给别人钱的道理?而且一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不禁有些恼怒道:“神仙会花钱么?还要这么多银两?”
袁本石忙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银子花了还能再来,身子坏了银子再多也没用。只要能治好病,千两银子嘛,好说,好说。”转头看崔伍德道“大人,您看……”
崔伍德心想袁本石说得在理,千两银子我让下面多孝敬一点,自然就回来了。只是这什么狗屁天神竟敢要一千两,实在是有些可恨!点头道:“依得!”顿了一顿又道“天师,我丑话说在前头,什么都依你,但作法后我要见到成效,这什么鸟‘鬼剥皮’须得好得一半,不然……哼!我想那些庸医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这……”白多田、白固二人脸色皆是一变。先前袁本石说过,崔伍德遍请福州名医为他医治这怪病,因不见成效全都被砍了头了。
白多田父子自然清楚自己斤两,他们靠的是坑蒙拐骗,真正的治病是不懂的。崔伍德非要作法后立见成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崔伍德这么一说岂非就宣判了二人的生死?
袁本石很快入内又取了一盘银子出来,整整十锭百两的元宝整齐摆在盘内,白多田也不推辞,尽数捡进包袱内。一千两银子不要白不要,这本来就是搜刮老百姓的不义之财,我也是伸张正义了!越是危险越要冷静,我须寻个法子脱身,到时老子溜之大吉,回乡过财主日子去了!白多田心念急转,说道:“那好!”从怀中拿出两串符纸道:“请二位把‘神符’佩于颈中,以便贫道施法逼出邪气。”
崔、袁二人接了,只见那是由许多张符纸粘连而成的,前后相接,正好连成一个圈,套于脖子上。他二人也不多问,依言做了。
白多田又对白固道:“徒儿,待会儿作法,护法极是重要,你过来,为师嘱咐你几句!”
白固凑近,白多田在他耳边轻声道:“等会儿我想法子把这二人弄晕了,你看我眼色行事,趁机先走。”
白固眉头一皱,摇头道:“不行!”
声音稍大,被崔伍德听到了,以为白固不听师父安排护法,不禁有些恼火,说道:“什么行不行啊?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师不必跟徒弟客气,让他照做就是了!”
白多田只得拉下脸,故意冷哼一声,道:“怎么?刚随为师下山几日,就不愿意听师父的话了么?当心我罚你回龙虎山面壁思过!”
白固自知失言,也不出声。心里寻思:你让我先走,你自己脱身?我回去怎么跟娘交代?不行,这我不能依你,要走一起走。
白多田大声道:“徒儿,听为师的话,待会儿作法,你须……”又凑到白固耳边轻声道“你先走,我自有法子脱身!你出去后先到客栈接你娘亲,连夜出城,咱们城外七里亭会合。”
白固还待说话,白多田身子一正,将一把桃木剑交到他手上,大声道:“此为天机,徒儿照做,切记,切记!如此作法方保无虞!”
白固回道:“是!谨遵师父法旨。”手捧桃木剑,站于一旁,心中却想:你有你的法子,我有我的法子。等会儿作法我故意不小心失手打翻火烛,失个火,趁混乱咱们一起开溜岂不更好!
白多田让崔、袁二人背靠背坐于香案前的两张椅子上。自己在香案前跪下磕了头,口中念念有词。他声音念得轻,速度又快,把崔、袁二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先‘问候’了一遍后,突然站起,‘啦’地一声拍了一下天师印,大声念道:“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抓起一把米,向天一洒,“撒豆成兵,邪祟听令!疾疾如律令!”走到崔、袁二人身侧,口中边念,边挥舞桃木剑,迈着小碎步,快速地围着二人转圈。
不时朝着二人身上洒米,当崔、袁二人开始被绕得有点头晕的时候,白多田在他们身侧停下了脚步。只见他右手将桃木剑竖于胸前,左手连连变化手诀。忽然‘呔’地一声大喝,双目圆睁,脸色胀得通红,左手一挥,多出两张画着人形的符箓。右手桃木剑虚指左手,剑尖比划,随后‘扑、扑’朝两张符箓各啐了一口唾沫,‘叭、叭’甩手便贴在了崔、伍二人额头。
崔、袁二人见他作法颇有章法,心里更信服了几分。
白多田回到香案后,又是洒米,又是手舞足蹈。脚下踏着九宫步,口中念着‘咒语’却是在说:乌龟王八蛋,老子面前站。轻松把你哄,你把银钱散。
崔、袁二人也听不轻他念些什么,只觉得那贴在额头的‘神符’混着天师的口水,随着二人呼吸一起一落,怪痒痒的,眼前视线也被遮住了大半。
这时,只听白多田大喝道:“阴鬼邪神,还不现身,更待何时!啊——呀,呀,呀,呔!”崔、袁二人面前风动,那贴于额头的‘神符’又被白多田扯走了。
白多田将那两张符箓用力掷于香案,拿起天师印‘嘣’地压在了符箓上。说道:“二位大人可以起身了。”
袁本石问道:“敢问天师,可是已经作法完毕了?”
白多田摇头道:“非也,哪有这般容易?”用手一指香案上被天师印压住的两张符箓道“我已将你二人身上邪气驱离,困于这二张神符之中,你们可过来瞧仔细了!”
袁本石凑近一看,但见朱红色的香案上,用一方拳头大小的黑色印章压着那两张刚从他二人额头扯下的‘神符’。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禁问道:“天师,怎么没见着什么邪气啊?”
白多田笑道:“你未开‘阴眼’,自然看不见鬼邪。不过,接下来我要用神剑斩鬼灭邪,会有血光显现,你就能看到了。”话音一落,左手连连变换手诀,右手桃木剑横于胸前。口中喝道:“神仙赐吾纸,书符压邪鬼。斩鬼灭邪剑,一剑扫邪灵!疾疾如律令!”手起剑落,‘嘟’刺在那两张符箓之上。
只见那桃木剑将那符箓戳穿了一口子,剑尖下很快便流出了鲜红的血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