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人打来水。白多田也不接水,却对袁本石道:“施主再借你一物。”
袁本石手上感觉这麻雀儿还是温热的,刚想捏一捏,听得白多田又要借物,说道:“不知道长要借何物,但说无妨。”
白多田二话不说,拉住他衣角,猛地一扯,竟将他上好的丝绸锦袍撕下一块来。
袁本石这件锦袍,用苏州产的最好丝绸,找福州府最好的衣庄做的,袍子就值十多两银子。他平日最是讲究形象,这时见这道士一抓,袍子已缺了一角,里面的裤子都露出来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刚要发怒,却见白多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中暗想:看你要捣什么鬼?便不出声了。
白多田将这块撕下的破布往麻雀身上一盖,转身从旁接过水碗来。掌中‘仙丹’放入水碗中一滚,顺势捞出,将‘仙丹’拿出往嘴里一塞,张口便吞了。
袁本石奇道:“哎——,你这是……?”
白多田道:“杀鸡焉用牛刀?要救活这鸟儿,这碗‘仙丹’沾过的水就已经足矣!”伸手指沾了点水,朝空中弹了几弹,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喝了一口碗中的水,‘噗’地朝袁本石手上的麻雀儿喷去。
这一喷把袁本石的袖子也喷湿了半截,脸上也觉细雨麻麻,却还不好发作。只见白多田的拂尘又是一挥,‘啪’的一声响指。
袁本石只觉掌中的那只死麻雀忽地动了起来,白多田把盖在其上的破布揭起一扔。但见那只死麻雀已经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水珠,晃着小脑袋四处瞧瞧,叽叽喳喳叫着飞了起来,又飞回柳树上去了。
人们猛地喝起彩来,七嘴八舌地喊:“道长真神人呐!”
“果然是仙丹灵药,起死回生啊!”
“道长我要买仙丹!”
白多田将碗中的剩水泼在地上,把碗递给旁人。接碗之人急道:“哎——,道长怎么把这仙水泼了啊?我要买呀!”
白多田理也不理,口宣:“无量天尊!贫道济世为怀,修行积德,仙丹只赠不卖!”
立即有人喊道:“我捐功德钱****长请赠我一粒仙丹吧!”
白多田点头微笑道:“很好!这位施主观面相福缘深厚,你我颇为投缘,这粒仙丹你收好喽!”接过钱,白固从黄葫芦倒出一粒‘仙丹’递给那人。
马上更多的人从怀中掏银两,高喊:“我也捐功德钱,我捐两贯,请赠我两粒!”
有人递过一个元宝,道:“这里是十两,我要十粒!”
更有人大声叫道:“我出十两金元宝,这仙丹我全要了!”
白多田心道:早知如此,叫固儿多搓几粒就好了。大喝一声:“肃静!成何体统!”人群静了下来,白多田道:“在此相逢,皆是有缘人!仙丹有限,人人都要,怎生是好?”闭目想了想道“这样罢,我修道之人,首修功德!谁人功德多,便赠予谁罢!”
话音一落,便立即有人高喊“我捐两贯功德,只求一粒仙丹!”
“我捐三贯,只要一粒!”
“我捐五贯!只求半粒仙丹!”
“我捐五贯只要仙丹沾过的水!”
白多田心中嘀咕,对呀,卖水也能赚钱呐!哈哈,哎——怎么喊来喊去的就不能高过五贯么?嘿!老拿五贯做什么文章。不过心中却是开心得很,他卖过狗皮膏药,扮过赤脚郎中,后来偶然集市上见人假扮道士捉鬼卖丹,钱来得比他见过的各种骗钱手段都简单容易,于是千方百计的学了这门很有‘前途的职业’。生逢乱世,他活下来了,还骗了个漂亮老婆,这让他极有成就感,引以为豪。从前在乡下赶集,镇子庙会,他都不曾敢狮子大开口上贯上贯的开价,那儿的人也没这么有钱。这次他带老婆来福州本是寻医问药,治那要命的痨病。虽然对福州府的豪富们有信心,却还是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银钱正晃眼呢,就在这时,忽地人群东倒西歪,让人挤出一条道来。几名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大汉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将众人捐功德钱获‘赠’的丹药夺了下来,白多田大喝:“要仙丹就好好排队!”
那几人理也不理,径直又来抢白固手中的葫芦。白固大怒,骂道:“去你大爷!要仙丹拿钱来!”
人群忽然静了下来,只听得‘呛呛’几声,来人抽出刀来了。白固本来只顾盯递钱的手,不期这次递过来的不是白晃晃的银子,而是亮晃晃的刀。
白固伸手轻轻压下刀背,说道:“我们只收银钱,不收刀的。”
来人喝道:“你说什么!”
白固大声道:“我说大爷我只收银子,不收……”他说着这才抬头看来人的脸,只见来人都穿着统一的公服,手上拿着朴刀和锁链,脸上杀气腾腾,原来竟是官差来了!
白多田哈哈一笑,说道:“几位军爷,贫道稽首了!”走过去把白固拉到身后,道“军爷到此,亦是有缘人!固儿,拿仙丹!几位军爷一人一粒!军爷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功德钱就免了!”
只听一个官差道:“接百姓举报,有游方道人卖丹行骗,我等特来奉差拿人!”
白多田眼珠一转,奇道:“什么!竟有游方道人在卖丹行骗!真正是败坏我方外之人的清誉!各位军爷快快前头引路,这类游方道人多有歪门邪术,颇为不好对付,贫道修行多年,最最痛恨此类江湖骗子,吾这就前去助众位军爷一臂之力!”
那官差喝道:“装什么糊涂!江湖骗子说的就是你!”
白多田面色一正,拂尘一挥,沉声道:“休得胡言!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堂堂龙虎山‘逍遥真人’张天师,修行一甲子,吾出道斩妖抓鬼时尔等小娃娃还在娘亲肚子里呢!岂容尔等诋毁?此等行径,本应施法给尔教训,罢,罢,罢!念尔肉眼凡胎,不识神仙真面,又是初犯,不予计较。快快自行离去罢!”
那官差怒道:“还要装神弄鬼唬你差爷爷啊?少废话!跟我走!”说着便来揪白多田道袍。
白多田‘呔’地一声大喝,退后两步,拂尘连挥,口中念念有词,举手掐起‘手诀’来。
可是那官差根本不管他‘施法’,伸手便将一副锁链套在他脖子上。白多田本有几十种说辞来唬退官差,奈何官差却不听他说。
官差锁了白多田,又去拿白固。白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抡起手中葫芦便打。白多田怕官差一怒,伤了他,喊道:“徒儿,勿须动手,且随为师上官衙走一遭,粗人不懂礼数,谅他们府尹大人是知晓我玄门大道的,必定会训斥这帮粗人!”
可惜白固早忘了自己如今是道士,是张天师徒弟的身份。他从小在家乡惹事生非,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打架打得多了,便打溜了,一般人还真打不过他,在地方颇有些名声,有不少少年都服他。为此,白多田夫妻二人没少因此给人赔礼道歉。但他毕竟年少,哪是这些官痞们的对手?再加上白多田受制于人,没多久,被官差扑倒在地,也用铁链锁了。
官差押着二人扬长而去,剩下围观的‘信徒’们,面面相觑。
…………
福州府一间又暗又脏的牢房中,白多田父子俩四下在打量这个‘临时住所’。白固四下看了看,望着白多田道:“老爹,这回咱们玩大发了。关在这乌漆墨黑的‘牛栏’里,我倒是能将就得,只不过娘还在客栈中等咱们回去呢,就怕她着急。”
白多田竖起手指做了个小声的手势,退到牢房一角,用脚将地上散乱的稻草踢到一堆,背对着牢门坐了下来,又抬手让白固过去坐下。
“越是凶险,我们便要越是冷静!这样不论什么问题就总有法子解决!”他在怀中一阵摸索,掏出之前‘赠丹’得来的功德钱,放在地上。只见有一贯贯的铜钱,有大小不一的碎银子,还有如小船一般的银元宝。数数竟有一百一二十两之多!官差将他二人送到这牢房时,也没收缴他们的东西,看看葫芦,只见黄葫芦里的小丸只剩三四粒,红葫芦里的大丸却原封未动。
他本打算卖完了小丸,又耍个神乎其神的把戏,弄点玄虚,把大丸也提价卖出去,却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来得及施展手段,就把官差引来了。如今关在这大牢中,生病的老婆还独自在客栈中等他二人平安回去呢,要怎么才出得了这牢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