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程苏醒一周后,坚持要回家调养。钟其秀跟宁清拗不过他,只好办理了出院手续,并且请了极富经验的家庭医生。
宁锦程一病就是三年,现在整个人都比以前衰败很多。宁清很难过,心知父亲再也回不到那意气风发的曾经了。
宁锦程自己倒是看得很开,还反过来百般安慰女儿。
钟其秀心态也很平常,丈夫能醒过来,她已经非常感恩了。
宁父的苏醒对于林家人来说实在是措手不及,他们之前也悄悄从医生那里打探过消息,这种病情的植物人苏醒的几率很小,再加上钟磊近来对宁清的态度若即若离,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地蚕食宁氏的酒店。但是没想到,宁锦程居然醒了。林家众人中只有林萧潇来看望过一次,宁清外公象征性地打过一次电话,态度客气疏离得仿佛对方不是他的女婿。
宁清自从知道父亲病倒是拜林家所赐之后,对林家人又重新憎恨起来,对表姐林萧潇也不再有好脸色。
酒店的事情宁父很少过问,更不打算接手了。钟其秀跟宁清一直怕他再投身到工作中,又耽误了身体,对于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是宁锦程不打理是一回事,将酒店拱手让给仇人又是一回事。钟其秀提议还是让石头来接管,毕竟都是一家人了。
宁锦程对未来女婿的为人很放心,爽快地答应了。
这次宁清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因为是长辈的意思,钟磊并没有推拒,于是安宁酒店重新由钟磊掌管。
随着宁父病因的真相大白,宁林两家也已经差不多快撕破脸了,钟磊不再像以前一样还给林家留脸面,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二舅清理了出去。
自宁锦程醒后,林二舅就已经在宁清外公的授意下,加紧蚕食计划,可惜还是快不过钟磊,反被他人赃俱获的拿下,而且在宁清的坚持和宁父的默许下,告了他一个妄图侵吞巨额公款的罪名。
林家第二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人就这么落马了。林霆军贼心不死,还妄想让林萧潇继续辅助完成他的野心,可惜林萧潇主动辞了酒店的一切业务,也没再回林氏,反而自己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过的风生水起。
外人都道林霆军精明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没自个儿孙女看得开,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了一辈子,到头来反而还赔了儿子。
宁清不顾崔清芬老师的不悦,执意请了一个月的假期,专心在家陪护父亲。她的固执让宁锦程很无奈也很欣慰,感慨道:“我记得你以前就算病得意识不清楚,也还是要吵着去练舞,因为怕被其他学生超过,怎么现在不怕了?”
宁清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爸,现在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宁父大为感动,打趣道:“那石头呢?”
宁清眼神一暗,避而不答:“爸,你渴不渴,我去帮你泡杯你最爱喝的大红袍。”
宁锦程看着慌张逃离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虽说他清醒的时间还不长,可是已经足以看出女儿和女婿之间的相处出了问题。他之前为了酒店的事情有求于钟磊,不得已强迫女儿跟她那个小男友分了手,后来看出钟磊诚恳的为人之后,心里稍稍消弭了愧疚,可惜,直到他病倒的时候,两人的感情还没有任何进展,这次醒来,他能看出女儿对石头不是没感觉,但可惜中间还是有什么环节不对。
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打给了钟磊。
钟磊自己的公司目前正处于一年之中的旺季,现在又加上了岳父家酒店的工作,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来宁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备好了,宁锦程、钟其秀还有宁清都已经在餐厅里就坐。
“爸,对不住,公司事太多了,耽搁了一会儿。”钟磊一进门就像岳父告罪。
他的这个称呼让宁清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他。
好几天没见面,他放佛瘦了许多,本来就棱角分明的脸庞线条更加深刻,乍一看恍惚有些陌生。
其实,宁清回想起来,她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他,他在她心里的从最初到最后的剪影都是黑色的一团,而且还被打上了恶魔的标签。也怪不得他现在终于失去了耐心,任谁被无视了那么久都不一定能坚持下去。
宁清心里一阵酸,连忙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钟磊的这声“爸”叫得宁锦程很是欣慰,乐呵呵的让他赶快入座。
细心的钟其秀看出了钟磊的疲惫,关切的道:“怎么瘦这么多?”
钟磊笑笑:“胃口不好。”
钟其秀夹了几样菜放到钟磊面前的碟子里:“都是照你口味做的,多吃点。”
钟磊尝了一样什锦虾球,点头赞道:“嗯,火候不错。”
钟其秀笑了笑:“刘妈最近的手艺越来越好,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还有这道酱煮莲藕,虽说素了点,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宁清的筷子正好伸向这道菜,鬼使神差的,她竟将夹起的莲藕放在了钟磊的碟子里。
于是,餐桌上四个人都愣住了。
宁清反应过来,脸颊“噌”的红了。
钟磊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确信。
餐桌上突然安静的气氛让宁清窘迫得不敢抬头。钟磊盯着她夹过来的菜,脸色复杂得很,他刚下狠心试试看推开她,结果她就跑来一次次的动摇他的底线。这菜他吃了对不起自己下的决心,不吃肯定要伤她不轻,他还从没想过在这段被她排斥的感情里,他还有能掌握主动权的一天。
他持续的沉默已经让宁清的脸色越来越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钟磊最终还是暗骂自己一声,夹起那边莲藕塞进了嘴里。
宁锦程与钟其秀相视而笑,钟其秀还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样,石头?味道不错吧?”
钟磊闷着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宁清的心忽然就软成一团,嘴角别别扭扭地扯出一个弧度。
钟磊离开的时候,宁清又被打发出来送他。
从别墅门口到大门是一条石板铺就的小道,风里还送来宁清那些花儿的气息和虫子的鸣叫,头顶的月亮清清亮亮的,将两个并肩的影子拉出老长。
这是宁清第一次以这么平和的心态同他走在一块,也是第一次希望旁边的他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惜钟磊一路沉默,步子迈得飞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停下来,冲她不咸不淡地点了点下巴:“回吧。”
他开车门的时候,她站在背后,很想问一句“你明天还来不来?”可惜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静静的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载着他消失在远处暗淡的光影里。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钟其秀交给宁清一个保温饭盒:“清清,你也看到了,石头最近又忙公司又忙酒店,瘦得厉害,咱们女人家帮不上什么忙我要照顾你爸又走不开,就麻烦你跑趟腿,把这饭菜给他送去,都是他爱吃的,你记得盯着他吃完,不然他准又糊弄过去。”
宁清点点头,将保温盒接了过去。
钟磊今天在他自己的公司忙活,那幢隶属于钟氏的大楼她还是第一次来。甫一进大厅,她就被众人关注了,这公司的人没见过她,自然也不知道她是boss的未婚妻,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围观美人,尤其是一个拎着保温饭盒,明显是给公司某位同事送爱心餐的美人。
宁清在询问了一位看起来很老实的职员之后,淡定地在众多目光中穿梭而过,一路上了顶楼。
钟磊的秘书相当的性感,一身白色的职业装,胸前微微露出很有料的事业线。宁清虽然知道钟磊除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多彩的世界,但是此刻亲眼见到之后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没有预约,秘书无权让她进去。宁清冲她歉意地笑笑,在她阻拦之前,快步走到那间办公室前,身后敲了几下。
然后里面就传出钟磊的声音:“进来。”
钟磊的办公室大得出奇,装修却并不繁琐,布局也简单,一踏入里面,仿佛心就空旷沉淀了下来。
钟磊正埋首于一堆文件之中,还以为是秘书或者助理进来了,头也未抬:“文件先放到桌上,有来客的话告诉他推迟到下午会面。”
宁清想了想,将手中的饭盒放在他的桌上。
饭盒与桌面接触不同于文件的清响,钟磊听出异样,诧异地抬起头。
宁清迎着他的目光,有些局促地道:“秀姨让我送来的。”
钟磊刚刚闪了一下的眼神又淡了下来:“我没胃口。”
“你吃完我才能回家。”宁清有些急,而且越急表达越有问题。
钟磊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那你等着吧。”然后继续低头批阅文件。
他就真的把她晾在了那儿!宁清有些无措,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说道:“有你爱吃的排骨和虾仁……”
钟磊又瞟她一眼,然后继续看文件。
宁清没辙了,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磊工作起来极认真,眼睛快速扫视文件,偶尔凝眉思索一阵,手中的笔流畅地做着批注。
这是宁清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一面,她曾经见过父亲工作时的样子,也像他现在这样专注,就像是除了手中的文件,再也没有什么能夺取他们的注意力。
钟磊早已感觉到她长时间出神的凝视,他皱着眉抬头迎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脸带询问。
宁清被他逮到,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呐呐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饭菜快凉了……”
钟磊看了看旁边的饭盒,又看了看目光闪躲的她,终是放下了文件。
宁清连续给钟磊送了半个月的饭,甚至还被钟氏那些不知内情的员工评为是“钟少众多追求者中最用心的一位。”
宁清并没有听到这样的议论,倒是钟磊听闻后,先是皱了皱眉,继而弯了嘴角。
在宁锦程可以脱离别人的搀扶自己下床走路的时候,宁清也结束了一个月的假期,返回了学校。
崔清芬对她数次请假缺课极不满意,给了她两天时间缓冲之后,加大了她的训练力度。
于是在练习室就常常可以看到,其他学生席地休息,而宁清还在继续练习的场景。
简婕为此常抱怨崔老师太不近人情,宁清却觉得这样的训练强度正好减轻她这段时间对芭蕾的愧疚感。
距离50周年校庆还有一个半月的时候,宁清的班级正式开始了节目排演。又是一个强制参加的项目,宁清想偷懒回家陪父亲都不行。
全班三十人,分三个节目排演,宁清又被分到了经典剧目《天鹅湖》这一组,并且被崔清芬不容拒绝地指定为白天鹅的扮演者。
宁清这次倒是乖乖的,没有再推掉。
白天鹅是古典芭蕾舞中难度最高的角色之一,宁清久不排练,动作感情难免生疏,但是崔清芬完全没有要换人演的迹象,只是更加严厉的督促她,甚至放了学还单独留她下来开小灶。
因为训练的难度和强度,宁清前段时间在家里养出的几两肉又很快的消瘦了下去,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纤细。
期间钟磊来宁家探望的时候,见她越发骨感,皱了皱眉,第二天就亲自开车去学校,载了她去了膳食斋。
许久没来,这家药膳店装修比以前更加精致了,老板娘依旧热情周到,并且显然还记得她,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不停的往她和钟磊身上打量。
虽说是钟磊带她来吃饭,但是他全程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点菜的时候都绷着脸,一点没征询她的意见。
宁清凝眉看着大半桌的菜,小声的道:“我训练要保持体重,不能吃太多。”
钟磊用筷子点了点面前的几碟菜:“什么时候吃完,我什么时候送你回去。”
他的表情无波无澜,但宁清知道他是说真的。
进餐的时候,两人都无比安静,整个包间里就只听竹筷与盘子相撞的声音。
钟磊率先停了筷,向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视线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
他的打量让宁清越来越不自在,差点还被一口汤噎住。
好在钟磊没有打算继续折磨她,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明天要出国一趟,去纽约办些事情。”
宁清抬头看向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盼着我走的。”钟磊语带嘲讽。
“……”宁清有些挫败,因为她想忘记的以前总被他翻出来说道,怪不得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钟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成就感,因为话稍说得重一点,她就立刻缩回了原样。折磨她纯粹是给自己找虐。
送宁清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到宁家门口的时候,宁清在座位上停了一会儿,才开门下车。
钟磊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关车门的瞬间才开口说了一句:“我最快要半个月后回来,家里有事跟姑姑说,学校的事找二姐。”
宁清关门的动作滞了一下,心里一丝欢喜慢慢的溢出来,低低的却又柔顺的“嗯”了一声。
宁清到家的时候,钟其秀正跟宁锦程在客厅说话,见她神情轻松,表情愉悦,了然的问道:“石头送你回来的?”
“嗯。”宁清应了一声。
“石头也太生分了,都送到家门口了,怎么都不进来坐一会儿。”宁锦程佯装不悦。
“爸,他很忙的。”宁清下意识的解释道,然后就看见宁锦程面带笑容,这才反应过来,脸颊“蹭”的红了。“爸,秀姨,我先上楼了……”宁清捂着发烫的脸颊急匆匆的跑开。
远远的还能听到身后秀姨嗔怪父亲的声音:“你啊,明知道她脸皮薄,还逗她……”
然后就是父亲愉悦的笑声。
这下宁清连耳根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