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曾经幻想过没有钟磊的日子,可是等他真的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她知道自己伤了钟其秀的心,因为她每次周末回家,刘妈都会说“夫人回钟家了”或者“夫人去演出了”。其实这样也好,因为宁清也不知该怎样面对钟家人——面目威严但心地慈善的钟其辉,娇俏可爱的双胞胎,还有真心疼惜她的钟淼。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自己搞砸了,可她想按自己的心意来活这也有错么?
宁清伏在床上将脑袋埋在被褥里这样想的时候,泪水流了满脸。
医院里父亲的医药费还会定期被人交上,可现在宁清接受这些钱的时候,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理所当然——她在家是依靠钟家却又伤害钟家的“白眼狼”,在公司是不被承认的继承人,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容许她再软弱无能下去。
要成长,必须经过锻炼,一直住在象牙塔里,总会与真实的世界脱节太远。
简婕一直都有在勤工俭学,白日里她是A大多才多艺的舞蹈生,闲暇的时候是一间酒吧里帅气的调酒师。
宁清拜托她给自己找一份兼职的时候,她还惊了好久,因为那个自称是宁清未婚夫的男人看起来绝对不像是需要宁清打工挣钱的样子。
不过见好友这段时间一直心情不佳,她也识趣地不多问。自己任职的鱼龙混杂的酒吧自然是不能让一脸纯洁的宁清去的,好在她凭借强大的人缘很快就为宁清介绍了一份肯德基服务员的工作,报酬不算丰厚,但胜在工作时间自由,而且工资以时薪的形式结算。
其实宁清也并不在意能挣多少钱,她只是想锻炼自己,不想再继续当那个除了芭蕾之外,不懂任何人情世故的伪千金。
在更衣间里换上肯记的工作服的时候,宁清看着镜子里自己陌生的穿着,颇不适应地往下拉了拉短裙的裙摆。
第一天上班,还不能很好的融入“为顾客服务”的角色里,难免彷徨无措,手忙脚乱,于是,截止下班,她这一天的收获就是领班的几句责骂和几个猎艳式的搭讪。
很快她就发现,虽然繁重的舞蹈训练之外,还要穿着别扭的制服微笑着站立服务几个小时,但生活明显比以前充实了很多,尤其是每个月拿到那薄薄的几张老人头的时候,她更觉得自己到底不是一无是处的笨蛋。
在渐渐脱离钟家的日子里,宁清的生活虽然有些脱轨,但依旧充实而饱满。但是酒店的事她实在焦头烂额,只好求助于她目前唯一信任的表姐,请她代为管理。
林萧潇对她的请求很是吃惊。
宁清却一脸认真:“我没有任性,表姐,我真的胜任不了那样的工作,你推荐给我的那些书我都看不懂,……我已经想过了,等我爸醒了,就让他做主把公司转让出去,我们父女俩安安静静的过些清闲的日子就好。”
林萧潇想了想:“姑父那样的性子,未必会同意把自己打拼出来的事业拱手让给别人啊。”
“那也没办法,……我要是男孩就好了,不用学跳舞,也能学点儿别的帮帮我爸……”
林萧潇佯装生气:“喂,这么说不合适吧?你对面可是正坐了位女强人呢。”
“扑哧~~”宁清笑出声来。
林萧潇欣慰地看了看她明媚的笑容:“这样多好,花一样的年纪,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开心最重要。”
“……”宁清整了整神色,语带真诚:“谢谢你,潇潇姐。”
林萧潇摆摆手:“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今晚就跟我回家吃顿便饭吧,……爷爷这两年心里也不好过,他爱面子,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也一直后悔当初没拉你们家一把。老人家近来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你去看看他,也能让他心里好过一点儿……”
其实,宁清心里对林霆军的怨恨,不止是因为宁家出事的时候,他率领林家众人采取明哲保身的处事方法,更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不惯他太过精明世故,连亲人都算计的为人。
她幼时就知道,外婆与母亲在父亲没出现前,过着比林家下人还不如的生活。母亲喜欢跳舞,但是根本没有条件学习,还是外婆一直变卖自己珍藏的旧物,才得以继续接触芭蕾。
说起来,母亲当时嫁给父亲也是有些不情愿的,因为那时正有一个知名的芭蕾舞者看重了她的资质,想邀她去国外深造。但是外公强势的逼迫下,她不得已收起了自己的梦想,仓皇地嫁作人妇。
宁家风光那会儿,林霆军对着父亲也是一口一个“贤婿”地叫着,对一脸冷淡的母亲也难得的和颜悦色,可是宁氏负债的消息传出之后,他平日里的热情收得比谁都快,甚至在宁清厚着脸皮去林家请求帮助的时候,干脆称病闭门不出。
这样势力的长辈,宁清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尊敬。
可林萧潇说的也有道理,而且那始终是母亲的亲生父亲。
对于宁清的到来,林霆军显得十分高兴,连连吩咐下人们做些她爱吃的菜。
看着他热络的样子,宁清很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因为林霆军威严的大家长的做派,林家人就餐时都是在一起的,大舅、二舅夫妻,表哥表姐再加上宁清,凑足了八个人。
林霆军看着齐整的晚辈们,开始感叹道:“好几年没聚这么齐了,清清以后可得常来啊,看着你们三个小辈都在跟前儿,我老人家就是吃白饭都比以前香了。”
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钟家,宁清早已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因此听完这话后,只是矜持地勉强一笑,并未答话。
林萧潇看出了她的不适,连忙夹起一块豆腐送进林霆军面前的碟子里:“爷爷,别只顾着说啊,多吃菜。”
然而,大舅妈却不准备让宁清耳根清净,有些阴阳怪气地问:“清清啊,你别怪舅妈多嘴,……你跟那钟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上次在寿宴上看钟磊对宁清呵护有加,本来不以为然,只当是俩人处习惯了,后来又一想,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俩人不会有点儿什么吧?她可是还没打消撮合自家女儿和钟磊的念头呢。最近听了宁清跟钟家关系不妙的传闻,她才又放下心来,这会儿终是没忍不住,想落井下石一番。
宁清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什么。”
大舅妈不死心:“外面不是都说你跟钟家决裂了?不然钟少爷不会撒手不管你们家的酒店……”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丈夫暗中拉了下手臂,与此同时,林霆军也适时地咳嗽了一声:“饭桌上别扯这种话题,再说没了钟家又怎样?当年锦程白手起家的时候也同样没有靠山的,还不是把酒店发展了起来?”
大舅妈讪讪的不再说话了。
林霆军又转向宁清:“清清啊,别担心,你还有两个舅舅,表哥表姐也都能帮衬你,外公虽然老了,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你并不是独自面对这些的。”
宁清暂时还拿捏不准他的意思,只扯了一个笑容:“谢谢外公。”又转向其余人:“也谢谢舅舅,舅妈。”
二舅妈悄悄捅了捅丈夫,暗中朝宁清的方向努了努嘴。
林之洋知道她的意思,但是父亲与大哥大嫂都在,他实在不好开口,于是只当看不懂妻子的暗示。
二舅妈瞪了眼不争气的丈夫,只好自己亲自出马,“清清,你看,你们家酒店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反正你二舅辞了职以后也无所事事,他大半辈子都在帮你爸,怎么着情况也比别人熟,要不再让他出山去帮帮你?”
宁清对着眼前各色的饭菜,早没了胃口,这会儿索性放下筷子,正色道:“二舅妈,这事我做不了主,我没有酒店的管理权,而且他……钟磊走了以后,公司在人事调动上有些混乱,董事会已经焦头烂额了,我实在不好在这个时候安排人手。”
这些话还是林萧潇教她说的,略带些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但是,很管用。
二舅妈果然没料到她的理由这么正式,这么难以回旋,一时间怔住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反驳。
“阿哟,饭桌上就不要讲工作了。”大舅妈若有似乎地拆二舅妈的台。
二舅妈气极,然而看了看上座老爷子的脸色,也不敢接话挑事,只好窝窝囊囊地住了嘴。
饭后,林萧潇拉着宁清去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宁清进去的时候,心里又是感伤又是激动,这是外婆和母亲当年的房间,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两年前母亲的祭日时来整理一些遗物。
这是一间套房,里外两个房间,面积比不上林家其他任何一个房间,但是布置得极为温馨,而且,很干净。
宁清正疑惑着,就听身后的林萧潇说道:“我定期让人来打扫的,不过你放心,东西连位置都没变动过。”
“谢谢。”宁清低低地道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