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外办公室,韦天舒正在收拾东西,李睿从门口进来。
韦天舒回身,李睿瞧着他,叹了口气:“真就走了?杏林那边,您还会去吧?”
韦天舒一耸肩膀:“凌远神通广大,已经基本跟第二医院协调好,年后把周明要回来,这儿临床上不缺我。规矩上,”他笑笑,“你现在是管事儿的人,应该高兴我走了。”
李睿摇头:“您有时候是让我为难,但是,还是希望您能在这儿。我昨天想着是您在这里最后一天了,以后夜里手术、抢救,也没人能又不耽误干活又不耽误逗乐……”
韦天舒:“去去,别煽情。”
李睿突然认真瞧着他:“昨天,我跟凌院长讨论平安母子的手术,说到胆道重建部分,他说了两次,可惜,他们母子没能在韦天舒在的时候等到手术。”
韦天舒的眉毛跳了跳,没说话。
从院长办公室往外的楼道上,凌远大步地往病区走,不断有大夫护士迎面而来,跟他打招呼,他却仿佛没有看见,方才的疲惫憔悴,一扫而空。
当韦天舒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凌远出现在门口时,李睿跟韦天舒都是一愣,韦天舒咳嗽一声:“哟,还是来亲自送我。”
凌远打断他:“你能不能多留一周,哪怕一天?”
韦天舒:“啊?”
凌远:“我刚接到电话,有肝源了。”
李睿和韦天舒同时“啊”了一声。
李睿充满期待地问:“几个?”
凌远:“只有一个,但是状态很好,没有任何疾病,是突发蛛网膜下腔出血的患者,已经昏迷10天,现在宣布脑死亡,死者生前填写了器官捐献表,家人也表示支持。”
李睿:“那么,是给?”他说着皱眉,长吸一口气,用手轻轻拍打桌面,“冯渺今早的化验回来,比我昨天想的还糟糕,她……”
凌远:“但是,平安现在是最佳移植时机,错过这次,并不知道下一个机会是1个月2个月还是半年,那么他即使能赶上手术,也不会有现在做这样好的效果。”
李睿抬头,神色难决,手已经握拳,闭眼,摇头道:“可是以后平安,就算能有社会机构照顾他,但很有可能就是他让他妈妈错过了这个救命的机会……不过他妈妈一定不会让他错过这个最好的机会……”
凌远:“不用留遗憾。”
李睿:“什么?”
凌远:“平安才7岁,再生能力强,部分肝脏完全可以解决问题,冯缈身材瘦小,他们母子,完全符合两个受体共用同一供体肝脏,进行劈离式肝移植的条件。”
李睿尚在愣怔,韦天舒已经点头:“你们一个在侯斯顿移植中心工作时,有过20例的劈离式移植手术的成功案例,一个在加州大学进修时,学习的就是劈离式移植,而我在日本的2年——”他有些狂放地笑,“导师后来,所有此类手术的胆道重建部分,都要找我!”
李睿脸色亮了一下,随即又迟疑地摇头:“冯渺的情况,肝硬化多年,又曾反复感染出血,血管变形、增生、粘连难以避免,即使有完整肝脏来做移植,手术难度都极大,如果是一半的肝脏,血管的吻合就更难……”他看向凌远,“再说,新市还从未有过劈离式肝移植的成功案例。”
凌远:“总有人要做第一次。至于新市,(他笑笑)由我来做第一例,也没有任何奇怪吧。”
韦天舒一笑:“好,我们准备手术。”
李睿面露迟疑,想想,咬牙道:“就让我们尝试一次,是否……真的能为平安创造一个奇迹。”
于是,那一天,凌远、李睿、韦天舒三人最后一次在第一医院并肩而行。
——为了创造一个奇迹。
凌远的声音清晰冷静:“立刻在45分钟内做好所有手术准备,三台手术同时进行。1号间,捐肝人40分钟后到达,我将进行体内,原位肝劈离手术;2号间,韦天舒为冯緲进行病肝切除手术;3号间,李睿为平安进行病肝切除术。冯缈心肾功能都有一定减低,请麻醉科常主任亲自负责麻醉与监护,请心内科肖主任随时准备支援。”
平安和母亲的病房里,平安妈妈半睁着眼睛,看着旁边床上躺着的,一只手扎着吊针,另只手却还拿着一个血管钳在比划着的平安,而枕头旁边,是用一个小书架支起来的,李睿送给他的手术图谱,翻开在肝脏的一页。
平安比划得十分专心,他妈妈看着他,眼睛湿润,低声说:“平安,如果妈妈以后不能陪你了,你要自己好好的……在福利院,也要好好读书,要……”
平安的目光从书上移开,望着妈妈,认真地说:“妈妈,小飞象会帮我们的。”
平安妈妈:“傻孩子,那是童话啊。”
平安:“不,那是真的,小飞象会帮我们——然后以后啊……”他微笑地举起手里的手术器械,“以后我也会有小飞象能飞的大耳朵的!”
此时门口传来李睿的声音:“对啊,一定会!”
李睿走进来,站在他们母子中间,望着平安妈妈:“我们将在半小时后为你们母子同时进行手术,凌院长已经去用这半小时,研究捐肝者的片子,韦主任去麻醉科和手术室交代,我来陪你们进手术室。”
平安妈妈:“同时?”
李睿点头:“咱们共同努力。”
他说完一手握平安妈妈的手,另一只手却握住了平安的。
看片室内,王东把一张张CT片插上片墙,有CT和MRI,他插好后,安静退出去,关上门。
空旷的看片室内,只有凌远和满墙的图片,凌远微微抬着头,略眯眼,目光从最左一点点地向最右划过,嘴唇微动,手中,轻微地做着模拟,当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他合上眼,举起双手,静静比划一招一式。
手术室楼道上,李睿跟随着平安和他妈妈的轮床,推开了手术室的大门。
刷手间,韦天舒走进来,打开水龙头,开始刷手。
凌远望着红字的手术室大门,越走越近。
韦天舒刷手完毕,用手肘关上水龙头,往外走,
此时,李睿和凌远从不同方向走过来。
三人相视微笑。
韦天舒走出去,凌远和李睿走进来,同时刷手。
手术间无影灯亮。
韦天舒:“我们开始。”
李睿走进来,护士为他系上手术袍的扣子。
凌远肃然地对躺在手术床上,依旧用仪器保持呼吸心跳的死者,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