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许楠散着头发,穿了件宽松的褂子,炉子点着,放在炉上的锅里冒着热气,许楠抱着肩膀看着锅愣楞的发呆,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那熟悉的,独属于李睿的旋律让她紧紧地抓住口袋,却不敢接起来。
普外科主任办公室里,李睿靠在窗边,神色平静,对着手机。
李睿:“楠楠,虽然你说过不让我给你再打电话,可是我总觉得,你不会真的无动于衷,我不信。这些天我一直忙,也努力让自己更忙,但还是忍不住地想你那天说的话……可是,我不信。”
许楠手里攥着从李睿衬衣上拽下的扣子,手机有留言的提示,依旧没有勇气拿手机。
李睿对着手机继续:“家庭背景不同,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咱俩的雷区。我不愿深说,是怕不开心,也怕我家会反对,想先领了证有了法律的认可,雷区就趟平了。楠楠,我真的喜欢你,说不出什么理由。就在昨天,我被小郁拽去大排档吃饭,那里的人,我确实看不顺眼。但是,说不清为什么,我突然问自己,那个身材还没发育好,却穿低胸紧身衣服,故作成熟的小女孩,那个头发染成三色的姑娘,或者……她们中任何的一个,会不会是许楠的从前?”
许楠抱紧双臂,眼里泛上泪雾,此时手机再次发出了提示留言信息的声响,她忍不住,拿出了手机,点开了留言,一条条收听,当她听到
李睿:“……楠楠,我真的不信你说的,不信你把我们的感情,扔得那么草率随便。楠楠,我只求我们见一次,你面对面地告诉我,离开我的真正原因。”
她闭上眼,抱住膝盖,把自己缩起来,越缩越紧。
7点45分。
2分区的10多个大夫、护士已经在护士台集中,有的低声交谈,有的拿着病历看,郁宁馨正从病房走出来,手里拿着笔记。
楼道门开,李睿和杨建新一起往护士台走,二人边走边说,杨建新脸上有兴奋神色。快到护士台跟前时,李睿冲杨建新道:“杨大夫,咱们今天下午具体交换轻症组的详细操作流程,然后给凌院长发一份详细计划。”
杨建新点头。
李睿在护士台前站定:“好,早交班。”
妇产科主任办公室里,秦少白面对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刘茂然,刘茂然的胳膊架在办公桌上,交叉着双手十指,目光落在桌面的几张单子上。
刘茂然慢条斯理地说着:“15床肺静脉拴塞的产妇,目前光重症监护欠费已经达到9000,护士说,秦大夫不让跟患者家属催欠费?”
秦少白:“这个患者确实是穷,3天前住院的时候,患者丈夫已经把在外打工赚的那点钱,除了留下给孩子买奶粉的,剩下全交了,2000块分分毛毛地凑上来……”
刘茂然推推眼镜,瞧着她:“秦大夫,我不是不想治病救人,但是欠费太多,我也没法跟上面交代。”
秦少白:“我不是说让她欠,国家对农村户口居民的政策,以及对孕产妇的特别政策,最新版里,这种大病,是可以报销大部分的。只是政策去年才新推行,下面执行慢,老百姓也大多都弄不明白,解决的过程比较复杂,不过,我现在就可以把文件给您拿来……”
刘茂然笑笑:“秦大夫,咱们医院的帐能拿国家的政策条文来平么?药、设备、水电,能拿着国家条文来跟供应厂商交代么?”
秦少白尴尬地看着刘茂然,刘茂然呵呵一笑,站起来,拍拍秦少白肩膀:“秦大夫,你业务水平高,又体谅病人,这点,我十分欣赏……”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
刘茂然冲着门:“请进。”
门打开,妇产科一位副主任医师站在门口,道:“刘主任,您跟医学院组胚教研室的张主任、二院生殖中心赵主任的会!两位都已经到小会议室了。”
刘茂然:“好,我马上过去,你先招呼一下二位。”
副主任答应着离开,刘茂然冲秦少白笑笑:“我这才过来不到一个月,真是千头万绪啊。临床一线的工作,有秦大夫这样的骨干专家在,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是你看,凌院长把我调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咱们院妇产科的传统强项——生殖医疗发扬光大。”
刘茂然说着往外走,秦少白赶紧又跟上,问:“主任,肺栓塞这个患者……”
刘茂然摆摆手:“回头再说。”
午休时间,儿科楼道里人来人往。
3个护士才对完所有医嘱,正收拾着各归各的病历,插回病历架,一侧显示早产儿室内婴儿监护状况的红灯猛闪,滴滴声响,信号显示着“7”。两个护士对望一眼,一个迅速地冲向新生儿室,一个朝医生办公室跑过去。
护士冲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冲里面正准备去吃饭的大夫:“早产儿,7床,呼吸骤停!”
一个年轻大夫赶紧放下饭盒,再把已经脱了一个袖子的白大衣穿上,一边匆忙往外赶一边有些紧张地说:“哎呀黄老师刚让急诊叫去了,说那边一个怀疑心肌炎的,你们去看看肖主任或者谢主任在不在……”
监护病房门口,医生护士推着仪器进进出出,不明情况的患儿家属慌张地抓着进出的护士询问,护士顾不上回答。
年轻的住院医生紧张地按压患儿心肺,她忍不住回头冲护士:“叫肖主任或者谢主任了吗?”
护士:“谢主任去外面开会,肖主任在急诊……”
年轻医生继续复苏,监护器上的线起伏了一下,却又恢复了直线。年轻医生明显地有些慌乱,正要再催,林念初一边往身上罩隔离衣,一边快步进来。
年轻医生如遇救星,激动地叫道:“林大夫!”
林念初迅速地替换下来年轻医生,沉稳地做着复苏,监测仪器上的血压、呼吸、心跳已经逐渐恢复,但是距离正常值尚有距离。
林念初交代:“氨茶碱静脉滴注,上四频道监护,急查血电解质,做菌血培养,联系影像科,照腹部x光平片。”
旁边年轻医生和一个赶来的主治连连点头。
护士挂上吊瓶,接上正压通气,监护仪器上的数字已经不再乱跳,趋近平稳。
林念初轻柔地做着触诊,半晌,抬头道:“叫普外科会诊。”
年轻医生答应着刚要出去,林念初又叫住她:“这孩子情况挺麻烦,我自己去给韦天舒电话,最好让他或者李睿亲自过来。”
妇产科楼道里,刘茂然正穿过楼道,朝小会议室走,陈翰语迎面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主任”,刚要走,刘茂然想了想,停住,叫住她:“肺栓塞的农妇,你管床的?”
陈翰语:“是。”
刘茂然:“判断抢救及时,小陈,你作为一个还没毕业的博士生,业务水平相当不错啊。”
陈翰语受宠若惊,又不安地:“其实是苏大夫……谢谢主任。”
刘茂然:“不过这个病人的欠费,是个大问题。”
陈翰语急忙地道:“我跟秦大夫说了几次,秦大夫说,再等等。”
刘茂然瞧了她一眼,半开玩笑地道:“秦大夫在妇产科,说一不二啊。”
陈翰语半张着嘴巴,呆望着刘茂然。
刘茂然:“但是,医院有医院的制度,我想你能明白?”
陈涵语点点头:“我知道了,主任。”
刘茂然笑呵呵地把她垂在脸颊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踱步走了。
陈翰语呆愣在当地。
早产儿室门口,林念初疲惫地支着腰,声音略哑地跟患者家属交代:“孩子的窒息已经纠正,但是可能存在严重的胃肠道问题,具体情况,我们要做一些检查,等血检、x光片出来……”
患儿父亲:“x光片?这么小的孩子,已经这么弱了,怎么能让她吃射线?!”
林念初叹了口气,柔声地道:“如果能避免,我们确实是尽量避免给新生儿照x光片,但现在这个情况,是为下一步治疗,确诊的需要。”
患儿父亲与孩子奶奶、爷爷对望,患儿父亲的目光落在林念初没有写职称的胸牌上,怀疑地看着她道:“不好意思,大夫,请问您的职称?”随即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大夫,您别介意,孩子这么重的情况,这种要不要冒险吃射线的选择,咱们当然希望找个有经验、水平高的专家来做决定。”
旁边的主治有些恼火地:“林大夫是咱们这早产儿方面最出色的专家……”
患儿父亲狐疑地看着面前主治和住院医生写明职称的胸牌和林念初只有名字的胸牌,林念初抬起手,制止住主治把她的职称报出来。
患儿父亲不满地道:“这么出色的专家能没有职称?我们要求——”
患儿父亲话未说完,从他身后传来韦天舒的声音:“要求换大夫转院?请便,爱找谁找谁去!”
人随声至,韦天舒大步而来,根本不看患儿家属,一把拽着林念初往办公室走,边走边道:“这是你非管不可的事儿么?一不是你责任,二人家还看不上你这个戴空白胸牌的大夫。你倒好,自己多管闲事,还把我也支使来……”
重症监护病房门口,陈涵语拿着欠费单子,对肺静脉栓塞的产妇的丈夫说着:“您看您的欠费已经快10000了,必须得结一次。”
大汉不能置信地:“什么?10000?!才三天?!你们还把我那2000块都拿去了啊!你们这是抢钱啊!”
陈涵语不再跟他解释,转身走了,肺栓塞产妇的丈夫手里抓着长长的收费单,努力想看明白上面一条条如天书样的收费项目,一个护士从他眼前经过,他抓住护士问:“姑娘,您给看看这个为啥……”
护士:“啊?”凑过去看了看,又摇头道,“这个不归我管,医生让用什么药我们就用什么药,该怎么收费财务管。”
大汉正要再说,一间病房的紧急铃响起来,护士赶快往那边去,边跑边道:“哎哟您找个闲的问这些不紧要的,我们这是重症病房,分分钟的都能出要命的事儿,哪儿有空给你对账目啊!……”
眼见护士钻进了一间重症监护病房,大汉愣了一会儿,气愤地跺脚:“分分钟的都能出要命的事儿?3天10000多,你们这是要我们的命呢!”他转头看监护病房,更气愤,“跟个牢房一样,又不让进去陪,见面就那么一会儿,谁知道你们是把人往好了治还是往坏了治呢?!”
林念初已经被韦天舒拉到办公室门口,他才推开门,林念初猛地甩开他手,扶着门站住,提高声音:“韦天舒,你是作为普外科会诊大夫过来的,对不对?”
韦天舒皱眉,还没答话。
林念初:“里面34周早产儿,可能有胃自发穿孔,可能有结肠坏死,可能有内出血,需要专家讨论,制定治疗方式,你管不管看?不管,你走!我给李睿电话。”
韦天舒动了动嘴唇,不说话。
林念初反手拉着他,拽回去,到了不知所措的患者家属和儿科主治、住院医跟前。
患儿父亲紧张地谦卑地道:“大夫,您别生气,您看我这个混的,您是把我孩子给救过来的……只不过,”他说着哽咽,“孩子妈还躺妇产科呢,心脏病;孩子34周出来,我这心里,嘀咕……”
林念初微笑道:“谁家的孩子,都是爹妈心尖一块肉。我哪儿能不理解呢?”她轻轻拽过韦天舒,“韦大夫是咱们医院胃肠道外科的主任医师\教授,在先天胃肠道畸形方面的研究和手术,领先全国。”
患儿父亲和爷爷、奶奶看见韦天舒的胸牌,紧张而恭谨地鞠躬。
患儿父亲:“主任,您别计较我嘴不好。”
林念初:“我呢,以前确实是专攻早产儿方面的,职称是副主任医师、副教授,带国家早产儿常见病重点科研项目。之所以胸牌空白,因为不久前我犯了点错误,正在……”她努力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神色平静,“正在重培训之中,六个月后考核通过,才能佩戴原来的胸牌。”
患儿一家愣怔地看着她,主治不忍地低头,韦天舒咬牙,扭开头去。
林念初:“儿科方面的检查,我做完了,朱主治一直在,你们如果不能信任,下午可以请示谢主任,但是孩子情况比较急,窒息只是症状,内在病因没有解决,我建议请韦大夫和朱大夫现在立刻开始对孩子的检查、诊断,尽快找到病因,开始治疗。”她说罢,低声对韦天舒道:“拜托你了。”自己径直往办公室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