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病房楼道里,许楠推门进来,走到雨花病房,却发现雨花的床是空的,东西也都不在了。
许楠赶紧去找护士:“雨花呢?这床的病人呢?”
护士:“刚才被刘教授带走了。”
许楠脸色瞬间苍白:“刘教授?去哪了?”
护士忙着去给其他患者换输液,摇头:“我也不知道。”
许楠扔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跑出了病房,快步跑下楼梯,蹙着眉,不断地摇着头,眼中含泪喃喃自语:“不会的!不可以这样!不会的!怎么可能……”她越跑越快,赶到停车场的时候,刘茂然的车刚启动起来,刚要开走,许楠突然冲到了车前面。
车上的雨花叫了声“姐姐”要下车。
刘茂然对雨花笑道:“可能是找我的,你在车上等我。”
说完,刘茂然打开车门下车,向许楠走去。
许楠下意识地往远处走,刘茂然跟着,嘴角不自觉地抽了几下,手伸到领口处,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领子。
走出十几米,许楠停下,转身:“你不能带雨花走。”
刘茂然微微眯起眼睛,笑笑:“小姐,贵姓啊?”
许楠浑身发抖,似是已经怕极了,半晌,才颤声重复:“你不能带雨花走。”
刘茂然:“她?”仿佛想了想,恍然般地,“哦,你说我的病人?”
许楠浑身明显地颤抖,半晌:“雨花,你不能带她走!要不,我就去找她爸爸来。”
刘茂然:“哦,乔雨花。这个小姑娘我是从已故的廖主任手里接过来,之后要接她的后续治疗。本来也就是几次门诊复查嘛,结果小姑娘呢——”刘茂然眼睛眯得更细,一字字地,“自己怀孕,出血,住院,切输卵管……就是胡闹嘛,但是怕以后别人恶心她……”
许楠不由自主地双手绞在一起。
刘茂然:“她就想求我,有没有办法掩盖这个丑事,她想……真有趣,她想修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骗她以后的情人。”
许楠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瞪着刘茂然。
刘茂然:“我么,做医生的,看孩子可怜,就答应了帮她想想办法,打算带她回家去看些这方面的材料。”
许楠抱住头,哆嗦着,但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现在就带她走,而且,以后,你不许再见她。”
刘茂然盯着她不语。
许楠:“只要你不见她,我不会妨碍你……我……我消失!”她半崩溃地,语无伦次,“我也不想,不想……”
刘茂然邪恶而又有些兴奋地:“不想什么?你想什么不想什么?”
许楠:“你别逼我,大不了,大不了——”她咬牙地,直直地瞪视他,“就一起,身败名裂!”
刘茂然的脸抽了几下,又露出了凶光。
许楠躲避了刘茂然的目光,往刘茂然的车冲去。
刘茂然阴森森而刻毒地:“贱货,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许楠从车上把雨花拉出来,硬拽着雨花离开。
许楠直拽着雨花到了一处僻静处,雨花懊恼地开口,“刘教授说了,那个……******可以手术修复,只要注意的话,以后可以瞒过去这些事情。他本来都要带我去他家看资料了,可是你——姐姐,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许楠还没完全平复:“雨花,这违反医院规定,他不能这么做。”
雨花:“可是,他都答应我了,可以……”
许楠伸手握住她手,自己的手有些发抖,神色也异常严肃,严肃得让雨花甚至有些发呆,她低声道:“姐姐答应你,等你完成了高考,上了大学之后,如果你还想作这个什么修补手术,姐姐一定帮你想办法找可靠的人作,你信姐姐不信?”
雨花愣怔地:“为什么要等……”
许楠打断她:“你——你刚做完大手术,也不适合。”
雨花:“可是刘主任……”
许楠紧紧握着她手:“这种事情,是不是让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个姓刘的,”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牙齿也打颤,缓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些地继续,“他——他毕竟是这个城市的大夫,难保说他不会告诉别人,到时让别人知道了,你怎么办?”
雨花迟疑地:“他——他会告诉别人吗?”
许楠近乎失控地:“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雨花有些发呆,随即:“我当然相信你。”
许楠:“那就听姐姐的,不要再和这个姓刘的接触,等找时间,姐姐带你到别的城市去,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答应我好不好?”
雨花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刘茂然家里,刘茂然狂躁地走来走去,平日儒雅斯文的样子尽去,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暴躁和兴奋。
他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喃喃自语:“你居然又跑出来,这么多年,你最贱最有味!”这个时候他电话响,他不耐烦地接起来,“老华?哦,种的四个受精卵都活了?废话,这不是给不孕不育患者本人做,是种在20多岁代孕的女孩子身上,身体条件那么好!我当时就跟你说了,根本不用种四个,到时肯定还要减胎!四胎都留绝对不行,下周四我过去给她做后续检查,顺便减胎!……什么,我要介绍给你们这里做******修复的病人?”的神色更愤怒起来,“她不想做了!”
他说完把电话挂上,衣领扯开一点,从冰箱里抓出一听啤酒咕咚咚地灌下去,狂躁阴郁的表情上带出来某种奇怪的兴奋:“贱货,贱货,你自己找上来……”
他走向卧室,从壁橱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硬盘,接上电脑,打开,竟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衣衫不整,神色惊恐绝望的画面。
这个女孩,正是许楠。
他半合上眼睛,眼前浮现模糊的画面——自己压在她身上身上,粗重的喘息:“哭?哭什么?你又不是什么干净的!你来妇产科是干什么?堕胎!17岁的小姑娘堕胎!哭什么?告我?”他狞笑,“谁信一个17岁就跟人怀孕的贱货的话?贱货,贱货,你就是个小贱货!听着,贱货!我这是——”
他抓起来她的肩膀摇着,手滑向她的脸颊,她的脸惊恐呆滞。
自己对她说:“我这是成全了你!”
此时,许楠坐在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浑身发抖。
她的手机响起来,是李睿,她接起来:“你有急诊手术?……好,我,我在编一个曲子。”
她放下电话,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镇定了一会儿,穿上大衣拿起皮包,关灯出门。
许楠才要从胡同拐出去,突然被从树后闪过的一个黑影拖住胳膊捂住嘴,拽进了停在角落的一辆车里。
刘茂然一手卡住许楠脖子,一手拉扯她的衣服:“小婊子!你想我了啊?在我眼前晃了几次,我不搭理你,你终于忍不住跑来……”
许楠拼命挣扎,并不说话。
刘茂然:“我对那蠢丫头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是给别人介绍个客户,你偏要来……哈哈,你找借口来找我对不对?李睿那个木呆呆的银洋腊枪头,哪里能让你这小婊子舒爽,来吧,来吧!”
他的手去抚摸许楠的脸,许楠拼死挣扎,眼看着那张脸凑近,她的瞳仁放大,浑身发抖,当刘的手伸过来拧她的脸时,她拼死拧过头,咬住了刘的手指,刘茂然又惊又怒,另只手闪向她的脸,许楠不松口,刘茂然再扯住她的头发往车窗上撞,许楠只是发狂地咬住他的手指,她的眼角鼻子被打破,血涌出来,而刘茂然的血也从她的嘴角淌出来。
刘茂然狂怒地用冷水冲着已经扭曲变形淤青出血的手指,这只手已经不听使唤。
他一边冲着,一边拿起电话,平静了一下:“护士长……对我有急事请假,”他看看手上明显的人的牙印,狂怒地地握紧另一个拳头,语调却还是平静,“是我家里有事,大概1周吧。”他挂上电话,又拨一个,“老华……嗯,我家里出了点事。那个代孕的后续检查,我不去了,你记得减胎,别玩儿火!……我能不能下下周再去给你做几台?”他看看自己的手,咬牙切齿极其愤恨,语调却还是平静,“没空。”他说完,扔了电话,自语,“混蛋女人,臭婊子,不能这么算了,不能!”
普通外科综合办公室,李睿一边脱白大衣一边跟王东和祁宇宙交代:“我回家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回来,3床7床9床11床,都要密切观察,9床的血气再加一次,3床早上引流液有点混,做一个菌培养……杨大夫今天该来正式销假上班了,把7床的所有资料交给他……”
王东和祁宇宙边记边点头,直到李睿推开办公室门,王东抬头笑:“领导,这儿忙得两天没回家,你这一回去又要走,嫂子会不会罚你跪键盘啊?”
李睿露出尴尬的笑容。
祁宇宙笑:“领导,你和嫂子什么时候领证啊?我劝你今天就去吧,顺路的事,用不了几分钟,要不然嫂子会怪你了……”
李睿打断他:“都少操点闲心吧,唐萍的化疗安排,今天必须跟放射科定下来,她婆婆的伤恢复得很好,但是血糖血压都不正常,记得叫会诊。”
王东:“唐萍他们家孩子,4天增重了17%,这对早产儿来说,太难得了。”
李睿:“挺好的,希望能母子一起出院。”
祁宇宙:“是,都能一起出,以后一起好好过日子。但是廖老师就……这么没了。”
王东:“林大夫也够倒霉,碰见家属欺负廖老师,谁赶上能不急?结果林大夫从呼吸窘迫抢救过来的孩子,成了她疏忽职守的罪证,还要为此接受岗位责任再培训,这都什么事儿?”
李睿打断他:“你就当重新强化一下责任制度,以后干好自己的活,管好自己病人,别想这么多没用的。”
他说罢抓了车钥匙,推门出去。
李睿家里,许楠对着镜子里满脸瘀青红肿破皮的自己,惨然一笑:“好,好,也算是让我下定决心……否则,我总是舍不得,总是存侥幸。”
她在收拾李睿家里,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焕然一新。而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件李睿的衬衫,胸口那里的扣子剪下来,穿了线绳,挂在自己脖子上,再把衬衫收回去。
她把所有两人的合影都拿下来,装进箱子,想了想,写了个条子:“小睿,就当作了一场梦吧,我们太不适合。我有我事业的追求,这方面,你帮不了我,我也已经厌恶了做一个随时夜里会被手术室叫回去,回来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的外科医生的爱人。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你就放我走吧。”
不过是20分钟后,李睿插钥匙开门,觉得哪里不对,他有些不解地走进去,桌上摆着许楠亲手做的早餐。他喊许楠名字,没有回应,有些奇怪,当目光落在那个纸条上,整张脸,变了颜色。他拿着那纸条有好一阵,放下,冲了出去。
儿科新生儿组,早产儿监护病房内,林念初和2个主治医生4个住院医生,依次检查一个一个躺在暖箱里带着各种监护的早产儿。
一位主治边低头检查边交待,时而用请示的目光望林念初,林念初说几句,主治重复,让旁边年轻医生记录。林念初一行从早产儿监护病房出来,她胸前的胸牌跟旁边同事们的不同,只有照片和名字没有职称,她正在对两位主治说话:“刚才的医嘱,要送谢主任或者杨副主任过目、签字。半年后我重新通过考核之前,原则上不可以给任何上级意见,这期间,你们都是有权利考核我的上级。”
两个主治都面色尴尬,纷纷道:
“您这可吓死我们了。别说我们,咱们系统论早产儿相关疾病,您也是最出色的专家之一,当然是请示您。”
“林大夫,这就是走个形式,早产儿方面,杨副主任也得请教您啊。”
林念初神色暗淡地摇头,正色地:“既然条文这么下来了,就要严格遵守。你们谁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探讨。但是最后的签字、手续,一定要做规范。”她停了会儿又郑重补充,“这也是保护你们自己。”
几个年轻大夫互相望望,沉默点头。
林念初脸色疲惫地推门进办公室,屋里另一个副主任正在换衣服,她低头打了招呼,拿起来桌上的杯子想要打水,突然按着胸口作呕,她快步出去,冲进卫生间。
林念初对着马桶呕了不少清水,她手支撑着侧壁直起身,刚要冲水,听见外面传来两个正往里走的人的议论声,声音不高,但是听得清楚内容。
“林大夫换胸牌了,要半年重新考核。前些日子不还说,这拨升正高,最板上钉钉的就是她,别的就不说了,院长夫人的路谁能拦啊?”
“这不是赶上让媒体抓住了就没辙了。要说咱们上头也真是个狠主儿,碍事了,廖主任就罢了,连自己老婆都能丢出来批斗。”
“办大事的人都拿得起放得下,当大人物的老婆,牺牲点给老公清清路障,自古道今都是常事。别说是处分,命送了的还少了么。”
“男人啊!可不就这样,当年的金童玉女爱情童话不也就这么回事?”
林念初支着侧壁失神地站着,深呼吸,苦笑,推开门出去,洗手,对着面前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镜子里的她,面色苍白,眼圈微黑,而胸前挂的胸牌,没有职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