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一般请客吃饭,为表示诚心,都会选高档餐馆以示对客人的尊重。何为高档,就是装修比较讲究,服务质量好。而且设施齐全,环境优雅等客观条件存在。
这次涂文鸣请江城市城建局长陆解放吃饭,餐位就选在本市除春秋国宴馆之外的另一家名叫“滨江国际大酒店”里,这两个餐馆的侧重点不同,但同样的是江城最高档的吃饭的地方。
他们选在“滨江国际大酒店”顶楼的“百花园小包”间。这次他请了自己的丈人、丈母娘作陪,高玉蓉也邀请了田螺和朱伊春两夫妻。当然,最主要宴请的还是城建局长夫人杨柳青和陆解放本人出席。
这也可以算是家宴,以庆祝过年的名议亲朋好友聚一聚,少不了吃喝玩牌等节目。所以大家落座之后,双方的气氛都非常融洽,寒喧问好,说说过年的景象,不一一而足。
涂文鸣的岳父江城市副市长高东亮理所当然坐在首席,然后依次是涂文鸣坐了主位,然后就是陆解放和杨柳青,再然后是高东亮的得意门生财政局长荀富贵、他的夫人朱伊春,教育局长马后候和他的夫人田螺。
五对夫妻,都是领导与下级的关系,来往密切,所以说话都不客气,很随和。只听高东亮首先开口,对女婿说:“小涂,上次你送的购物券我包了红包了。”
“爸爸,这是文鸣孝敬您老的,您怎么又转送给了别人?”女儿高玉蓉不高兴了,挽住爸爸的胳膊随后头依附上来,嘟着嘴娇嗔地埋怨道:“我和涂总很少回家,你自己可以买些补品吃的嘛……。”
“傻丫头。”高父满眼的爱怜,抚摸爱女的秀发,挑着浓眉叹息着说:“江市长的女儿今年考取了博士,而你的爸爸我明年就要退休了,你们的路还很长……”
可怜天下父母心!
涂文鸣也是听到了岳父大人的意思,他已经差人送给了江市长一份厚礼了,这老爷子还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将自己的礼物又转送给了他的顶头上司。
他举起酒杯提议道:“为江市长女儿今年高起清华大学的博士生而干一杯。”高玉蓉看了丈夫一眼,心说:“这人怎么了?夏天的时候已经为江市长的女儿祝贺过了,而今天江市长并没有在这里,为什么他还要敬祝一番呢?”
那朱伊春叨着烟,翘着嘴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烟雾浓而不散,凝聚成一个烟圈,环绕在朱伊春的面前,她就那么孤傲地看着那孤独的烟圈,袅袅娉娉飞舞着,孤独的舞蹈。
都说吸烟的女子很寂寞,高玉蓉终于明白了,这个自命不凡的女人总是高谈什么不要将男人看得太重了,要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原来她的心始终是孤寂的,因此,她愤世疾俗。当然,同为女人,同样的遭遇,高玉蓉深有体会。
所以高玉蓉深深的凝视着朱伊春,她知道朱伊春一定又会说出什么不同凡俗的话语来。
果然,一会儿,朱伊春将嘴里和鼻子里的烟雾吐干净之后,她灵巧地将手中的摩尔香烟的烟头灰烬给清扫进烟灰缸之后,抬起下巴,微笑着看向高副市长,说道:“我说老爷子,您也是快退休的人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各儿折腾去……”
她这些话虽然是埋怨,但高玉蓉听得出来,这是在暗中帮自己说话。她感激地看了下朱伊春,端起酒杯,对朱伊春说:“小妹,我提议大家敬江市长一杯。”
高玉蓉这才明白了涂文鸣为什么不是说敬自己的父亲一杯酒了,原来,中国人的含蓄在作怪。既然涂文鸣和高玉蓉都提议敬江市长一杯了,在座的各位也没有什么意见。所以还表示对江城这座城市的最高领导的敬意,纷纷站起来各自干了杯子里的酒或者饮料。
见众人都坐了下来了,率先坐下来的高东亮副市长擦了擦嘴唇,举着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后,他说:“明天我约了江市长去钓鱼,小涂你也来吧。”
“好。”涂文鸣当然是求之不得,所以爽快地答应着。然后站起来给高东亮又倒上了满杯酒,嘴角上场,满含着浓浓地笑意说道:“我正要去找江市长汇报下‘京九六公路桥梁事故’……”
“亲爱的,我爸约江市长的用意也正是这个……”高玉蓉推了下涂文鸣,涂文鸣心领神会,他不再提此事,而是与老岳父推杯换盏,翁婿言欢。
那厢边杨柳青才在敬老院里遭到了高玉蓉的威胁,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悄悄推了下自己的丈夫陆解放,示意他也要参加与江市长的会面。
因此,陆解放举杯站了起来,笑着对高东亮说:“高副市长,我也想与涂兄一起去,可以吗?”
老爷子笑呵呵地也跟着要站起来,被一左一右的涂文鸣和陆解放分别的挡住了,涂文鸣站着也举了杯子,对岳父说道:“爸爸,我也正有此意,想与陆局一起去拜访下江市长。”
“那是自然。”高东亮与涂文鸣和陆解放一一碰杯,礼貌客气地饮下了杯中酒,然后空杯示人,那二位当然一饮而尽,陆解放再次礼貌地帮高东亮斟满了杯。
“不能再喝了。”涂文鸣的老岳母看不下去了,她接过了高东亮的杯子,将自己装可乐汁的杯子放到了他的面前,好言劝慰道:“老高,今天高兴是高兴,可你不像他们年轻人了,身体要紧。”
“呵呵,今儿个高兴,就让我多喝一杯嘛。”小老头伸手要抢,徐爱媛却双手护着酒杯,一幅调皮可爱的样子,在女儿高玉蓉的眼睛里,虽然妈妈脸上早有皱褶了,此时却阳光明媚,很有韵味。
“妈妈,今天爸爸高兴,我来替爸爸喝就是了。”高玉蓉伸手面向母亲,徐爱媛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酒杯,然后歪着头问道:“你不给你爸爸喝,我就把这酒给你。”
“肯定不给爸爸,我来喝。”高玉蓉点点头,保证着。徐爱媛这才将酒杯递给了女儿。
高玉蓉悄悄向爸爸一使眼色,高东亮心领神会,赶紧借机去上厕所,徐爱媛一看丈夫去上厕所了,她也跟着进了女厕所。
高东亮转过身,又回来了,接过爱女手中的酒杯,又与在座的众人把酒痛饮。
等徐爱媛回到座位上时,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徐爱媛当然看到了自家老头红光满面的模样,她自然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但事已至此,她亦无话可说。只是摇摇头,看着高东亮面色红润,却眼光迷漓,不时地挣扎着想把眼睛睁大,但不一会儿,眼睛又合上了……
显然喝多了。徐爱媛赶紧去抚高东亮,回头跟女儿招呼道:“我叫你不要把酒杯给你爸爸,这不,他喝多了,你送送我们回家吧?”
“好,我开车送高副市长和徐伯母。”教育局长马后候说话了,他和他的夫人田螺两人抢身来搀扶。
就这样几个人客气地将高东亮和马后候两对夫妻给送走了。这样就只剩下三对夫妻了。因此,他们轮流上场,剩下的就在旁边观摩,这牌局直打得天昏地暗,打到第二天天明。
天亮了,也就是高东亮安排与江市长钓鱼的日子了。
几个人草草吃过了早饭,两辆车去涂文鸣的老岳父家接副市长老两口去钓鱼。接着了高东亮副市长,两辆车又去市政府接江伟鹏市长。
可办公室文秘余姐却说江市长临时出差,关于江城市招商引资项目。高东亮一听,他恍然说道:“哎呀,这么大的事情,我都给搞忘了,看我这记性。”高东亮一拍脑门,无限抱歉地看着涂文鸣。
“那江市长怎么答应今天出去钓鱼的呢?”陆解放不服气地反问一句。他老婆杨柳青横了他一眼,并翻了下白眼,没好气地说:“你没听余姐说是临时出差呀。”
“也是。呵呵。”陆解放被老婆一顿抢白,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问道:“那高副市长,现在咱们怎么办?”
这下鱼就钓不成了,人家江城市的第一负责人都没有去钓鱼休息,他一个副市长好堂而皇之上班时间出去休闲娱乐?这也太不像话了嘛。
于是,高副市长只好下车去上班。徐爱缓回家继续做好她的后勤保障工作。
这样,四对夫妇计划不变,依旧去城郊钓鱼休闲。
本来他们应该是四辆车,但因为是好友聚会,可以在一起多讲讲话,所以只开了两辆车出去。涂文鸣夫妇和陆解放夫妇一辆车,荀富贵夫妇和马后候夫妇又坐了一辆车。两辆白色的宝马驶向郊外。
由于昨晚通宵,所以没开车的涂文鸣和荀富贵没有歪靠沙发上小睡之外,其余人都东倒西歪,没有闲情逸致来观赏窗外的风景。涂文鸣一边开车,一边叨着烟,眼睛一刻都没有停,不时地看向窗外,这里是他工作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不久,他将离开,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他得将这么美丽的景色看清楚,记在心头,留作纪念和回忆。以便想家之时,相思之际,翻出来晾晒,以解思乡之愁苦。
《乡愁》——余光中: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不期然,余光中先生的那首脍炙人口的《乡愁》涌入脑海,立刻,眼帘里浮动着的与现实中的景色遥相辉映,他不由得潸然而泪下。
泪雾中的窗外风光更迷人而朦胧,两旁的白杨树木如幻影般掠过,棵棵挺拔而壮实,仿如万里长城的钢铁战士,将祖国的大好河山默默奉献与守护。一座座或高或矮但同样干净明亮的楼房村庄,亦在冬日艳阳的眷顾下,神采飞扬,熠熠生辉。门前青石板的小桥,桥下的小溪,以及迎着朝阳牵着牛羊的牧童……乡村的田园诗情,就那么画意般撞入伤感人的眼中,怎不教人柔肠百结,英雄气短。
挥挥手,擦掉不小心落下的泪珠,涂文鸣看了看坐在副驾驶室里闭目养神的妻子,不由得更是肝肠寸断。昨日之种种比如昨天死,那么以后之种种比如今日生。他一个大男人,负有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两样他曾经都拿起来了,现在却怎么样,都放不下了,而且背负得好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只想要逃……
注定了,是要辜负生他养他的祖国了!
注定了,是要辜负爱他怜他的妻儿了!
注定了,是要辜负此身的抱负了,虽然心中还有梦。
不再流连于儿女情长了,涂文鸣掐掉了手里的烟,收起满腹的惆怅,只是专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