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文鸣、与妻子儿女们吃了一顿团聚的周末晚餐。
女儿陆云婷今年22岁,正踏在国家规定的结婚年龄,就决定与她的大学同学刘波结婚成家了。
涂文鸣与妻子高玉蓉都非常明主。既然女儿喜欢,做父母的非常支持。女儿的幸福才最重要。
所以他们在饭桌上,高高兴兴地提各种建议,包括操办婚礼的细节,以及女儿蜜月度假的圣地……等,只要他们能想到的……
涂文鸣嘴里嚼着高玉蓉夹到他碗里的她亲自煎的荷包蛋,含笑看了看妻子。然后打了女儿伸到高玉蓉碗里去抢另一只荷包蛋的筷子,嘴里责备道:“吃你自己的就行了,还抢你妈碗里的?”涂云婷赶忙缩回了手,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吃饭。
而妻子心疼女儿,又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递回给了涂云婷。
“你呀,就知道宠着她,都把她给惯坏了。”涂文鸣还是忍不住责备了妻子,但看到一家能够这么团聚在一起吃饭,和乐融融的,也不容易,所以他转移了话题,问道:“婷婷,婚宴酒店老爸帮你订好了,那你们决定度蜜月的地方敲定了吗?要不要老爸再帮你预定飞机票……?”
“我不要你帮我作主。”婷婷头都没有抬,只是嚼着妈妈送到她碗里的荷包蛋,等嚼完了嘴里的食物后,抬头,笑看着母亲,说:“还是妈妈好。”然后,又手伸手,搂住了妈妈的脖子,在高玉蓉的面颊上快速地香了一个,满脸灿烂的笑容。
高玉蓉也是满脸的绚烂笑容,48岁的脸上因为保养得当,依然光滑洁净,只是,亦是时间的厚爱,生活的优越,事业的顺畅,她的身材日渐珠圆玉润,富态可憨。她肉肉厚实的手掌轻轻地拍拍女儿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疼惜地说:“这还差不多,算妈没白疼你。”
两母女的情深意重,令作为儿子的涂云礼面有愠色,只顾埋头奋战,两眼抬都没抬。
冷落了自己的儿子,涂文鸣也给涂云礼夹了一块他爱吃的鸡翅膀,敲敲他的碗,关切地问道:“喂,小子,你什么时候给爸爸妈妈带回来一个女朋友,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要你管……。”涂云礼没好气地白了涂文鸣一眼,俨然一幅没把他这个作父亲的放在眼里,涂文鸣满肚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时筷子一拍,震得桌面啪啪作响。
涂文鸣瞪着眼睛,骂道:“白养你这么大了,问一句都不行……”
高玉蓉与涂云婷都怔住了,两人攸的分开了,高玉蓉反映灵敏,而儿子和丈夫两人常常动不动就发脾气抬杠,她也是见惯不惯了,所以高玉蓉帮丈夫拾起桌上的筷子递到他手里,推推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你这么大了,犯得着跟他生这么大的气吗?”
女儿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然后拉拉兄长的手,帮着母亲教训涂云礼,说:“哥哥,你也不小了,爸爸妈妈想看你与我一样的,有人照顾,多好呀。”
“看到你们,我就恶心……。”涂云礼站了起来,推开凳子,也回瞪着父亲,右手指着涂文鸣,口冒泡沫,恨恨地说:“这还像个什么家,你……”
“我怎么了?你像话吗?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涂文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踢翻了自己的坐椅,扬手,对着涂云礼就是一巴掌。涂云礼不躲不闪,硬生生地受了涂文鸣这一巴掌。
顿时,涂云礼的左脸颊高高隆起,五道深紫的手印如五条凶悍的游龙,泛着触目惊心的鳞片,闪得涂云婷和高玉蓉都情不自禁扑上来,抓住涂云礼,高玉蓉抚摸他脸上的手指印,说道:“云礼,快给爸爸陪不是……”而涂云礼却将被没打的右脸伸向父亲,僵硬着身子,昂头怒道:“你打呀,你打,你都不要这个家了,还在乎我这个儿子……”
“我怎么不要这个家了?我怎么不在乎你了?”涂文鸣扬手又欲动粗,这次高玉蓉冲上前来,抓住了他扬起的右手,示意涂云婷抱住涂云礼,两父子被两母女强行分开了,他俩这才没有再次动起手来。
再观涂云礼,被涂云婷双手死死箍住他的腰,虽然妹妹的力气没有哥哥力气大,但涂云婷将自己的身子挡在两父子中间,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分开两父子的愤怒。
涂云礼隔着妹妹的身体,只见他深如寒潭的漆黑眼眸,尽显无尽的哀伤与悲愤的凄苦,他的嘴唇动了动,奋力拉开妹妹箍住自己的双手,站了起来,向门外冲去,在冲出门外的瞬间,他悲愤的话语还是随着风儿和雨丝儿飘荡进门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如果薄薄的一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还可以勉强维持一个家庭的表面平衡。
但是现在,涂文鸣家外有家的事实,被自己的儿子冲口而说了出来,犹如一枚定时炸弹,终于因为时间、地点、人物……几个要素的齐备,而成全了一件要案的侦破。
天时、地利、人和……
屋内的涂文鸣、高玉蓉和涂云婷……三人,好似被人给下了定时咒骂,全都怔坐在座椅里。
时任市妇联主任的高玉蓉怎么会不明白,二十三年的夫妻,对于彼此的了解,丈夫的丝毫变化,都逃不过她那双智慧的眼睛。只是……
只是呀,左手与右手的不可分割的亲情,令她容忍了另一半的背叛,所以她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求丈夫每个周末回家……
掩耳盗铃的欺骗,终于在儿子的率真中,被血淋淋地切割开来,令这个本来还是完整的家庭,又将如何维持?
“儿子……”高玉蓉呼喊着,拨腿冲出门外,凄婉的哀鸣在秋雨的鞭策中,被无情地吞没掉。而她那肥胖的身躯,跌跌撞撞,黯夜里被风吹被雨打,地面滑湿,她走得如此艰难,不停地摇摇晃晃……。
一身风、一身雨、一身泥的披头散发的母亲,她跌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再跌倒,坚强地风雨中呼唤着迷路的儿女回家……。
后来,她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凄迷的雨幕了,没有人可以再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的身体,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哀号……。
屋内的涂云婷,看到母亲追出去了,她恨恨地看了父亲一眼,跺跺脚也跟着,在后面高声呼喊:“妈妈……哥哥……”,
隔着一道门的涂文鸣,站了起来,奔向门边。但看到朦胧夜色下的秋风秋雨,残酷无情地敲打着树木、房屋,在他的眼睛里,终于模糊了整个世界。
不假思索,涂文鸣抓起雨伞,也跟着奔出了门外,跑向车库,打开车门,发动车子,踩紧油门,他的强悍铁马,如同吃足了草的宝马良驹,狂啸嘶叫,一踏飞蹄,狂叫着冲向风雨,冲向远方……。
经过一夜的狂奔寻找,最后,在涂文鸣的岳父家,找到了高玉蓉、涂云礼和涂云婷。
但是母子女三人好似约好了一样,闭门不见涂文鸣。
在涂文鸣的岳父母家,副市长高东亮和他的夫人徐爱嫒坐在装饰豪华富丽的客厅里,与涂文鸣面对面坐着。
保姆望嫂递上热茶之后,退下去了。
“小涂,喝茶,暖暖身子……。”岳母徐爱嫒心疼女婿,亲自将望嫂放在涂文鸣面前茶几上的冒着热气的茶杯端到他手里,涂文鸣站起身来接过来,嘴里一连串地说:“谢谢。”然后抿了一口,一股温热的水流通过喉舌流入心田,顿感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与快慰传遍全身。
“小涂啦,我们明年也快退休了……”高东亮副市长说话一向简洁明了,所以他面对着被风吹雨淋得一身狼狈的涂文鸣也没绕弯子,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他继续平静地说:“你现在官司缠身……”
话不用说全,意犹未尽刚刚好。
涂文鸣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谢谢爸爸。”涂文鸣再次起身,给岳父递上一根中华烟,并帮着他把烟点上。老爷子翘着二郎腿、背靠着真皮沙发椅、两手舒服的拉长着放在背椅靠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立即鼻子和嘴巴里喷出一股股浓浓的烟雾弥漫着他整张脸。
然后涂文鸣自己也坐下来了,也接着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同样的吞云吐雾之后,他礼貌地回答:“是我的脾气太暴躁了,不该跟儿子动手。”
“嗯。”高东亮鼻子哼了哼,将面前的烟灰缸推到涂文鸣面前,两爷子面对面,相视一笑。高东亮就喜欢这个女婿,聪明、体贴。所以他本来蹦紧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柔和,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淡淡笑容,首先发出邀请,说:“小涂,咱爷儿俩好久没有在一起下围棋了,……”
“好呀,我现在手也痒痒了。”涂文明附和着岳父,抚掌大笑着。
一笑抿恩怨,就在涂文鸣和岳父的欢笑声中,徐爱嫒赶紧找出了围棋盘,分别在两人面前摆上黑白子……
观棋不语真君子。也受好黑白围棋的徐爱嫒坐在高东亮旁边,认真地看着爷儿俩一招一式的来回围、吃、提和打劫……。
哪怕高东亮放错了棋子,被涂文鸣吃去了一片江山,徐爱嫒也只用胳膊肘儿碰碰丈夫,用眼神示意他出错子了……。但老爷子非常傲气,棋品绝对的到位,他绝不悔棋。
“不就是几个棋子嘛。”高东亮在涂文鸣又一次打劫成功之后,他爽朗地开怀大笑。
“就是,爸爸的棋艺绝对比我高,他这是让着我这个晚辈哦。”涂文鸣连棒带吹的话语,令旁边观棋的徐爱嫒听得连连点头,赞赏不已。
因为徐爱嫒是一个全职太太,家庭主妇。传承着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一切以丈夫为中心,哪怕在心爱的女儿面前,如果丈夫与女儿发生冲突,她也是以丈夫的意志为转移。
丈夫就是她的整个世界,整片天!
涂文鸣哄得他的天晴朗,那么,她徐爱嫒的世界,就是一片暖阳。
徐爱嫒欢快地给涂文鸣和高东亮又是削苹果,又是剥橘子的,她满屋子的欢笑,就引起了她的女儿高玉蓉的强烈不满,她悄悄从楼上她从前的寝室里走了出来,高玉蓉是高家的独生女儿,就算她出嫁了,她的房间一直保持着她做姑娘时的样子。她悄悄下了楼,来到母亲的身边,悄悄地拉住徐爱嫒的衣袖,悄悄在她耳边说:“妈妈,你不是要帮我们教训教训他的吗?”
“呵呵,女儿呀。”徐爱嫒爱怜地拍拍女儿的手,细心地将散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头发悄悄挽在耳朵后,满眼里的怜惜,悄悄地劝解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发小孩子脾气,夫妻哪有不吵架的,……”看到女儿的嘴张开,有反驳她的意思,徐爱嫒用眼神制止,继续安慰道:“你看,你爸爸开始听你说,都气得不行了,现在,他不是蛮高兴的吗?”
高玉蓉低头看去,只见老爷子这个时候,被涂文鸣吃了他一大片疆土,棋盘上的厮杀,令热血男儿都心情亢奋,何况被高东亮从小就熏陶着也喜欢下围棋的高玉蓉,她也看得热血沸腾……。
高玉蓉可不像她妈妈徐爱嫒一样观棋不语,她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指挥道:“爸爸,你错了,要下在这里……”高东亮很听女儿的话,他就真的将他的黑子放在了高玉蓉指点的位置上。这下,局势反转,涂文鸣陷入了围城境地。
涂文鸣看了高玉蓉一眼,高玉蓉昂头向天,不与涂文鸣的眼神对视。
涂文鸣摇头笑笑,他将他的白子就下在了高东亮的黑子陷阱中……
结果可想而知,涂文鸣在围棋“高手”高玉蓉的示意下,他连输直输,没有再赢。
当然,涂文鸣很不输气,连续缠着老爷子,下了三盘围棋,他没有一盘是赢的……
就这样,在涂文鸣的败阵,高玉蓉的胜利局面下,高东亮和徐爱嫒高高兴兴地将女儿、女婿和外孙、外孙女打发回了他们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