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门口,有着不少人,但此刻,这里却静得让人感觉,似乎这空气都是凝结的,无论是坐着的、站着的,还是麻木踱步的,神情或凝重、忧虑,或茫然、无措。
郑昊仁面容憔悴,眼露茫然,双手握得紧紧,一根红绳悬挂在他右手虎口,手里不知攥着什么,他看着急诊室的门,心里只是无意识的重复着一句话,“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医院,这两个字对郑昊仁而言,是灾难以及不幸的代名词,双亲在这里送走了一个,如今又来了,他很害怕,如果出现同样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父亲走了,让他深深自责,如果他不是天真的认为,钱够花就好、能过日子就够,而是努力工作赚钱,毕业几年怎么着也能存笔钱,就不会在需要钱的时候,拿不出来。
如果有钱,父亲得病就能得到更好治疗,或许就不会与世长辞,母亲也就不会悲伤过渡,身体每况愈下。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看着那道紧闭的门,郑昊仁眼中越发茫然,双手无意识的颤抖着,他怕,越怕越止不住自责,这是一个死循环,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神经不断绷紧,一旦崩断,谁也不知道他会发生什么事。
剧烈的痛楚,突兀的从后脑勺偏左的位置散发,但郑昊仁却浑然不觉。
这个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每当他情绪剧烈变化时,都会如约而至,可对现在的他而言,往常能够让他疼得死去活来的剧痛,他没有任何感觉。
“人呢?死了没?”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在这样的气氛下,这声音,这话,触动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郑昊仁茫然的眼瞳,迅速被冷然取代,转头看向正走来的一个人。
“良心被狗吃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一点都不会替人想么?”看着来人,身材微胖的二舅喝斥道。
郑昊仁死死的盯着,这位父亲的所谓好友,牙关咬得紧紧,额上、手臂上有青筋浮现。
“哼,要想也是你们去想,我干嘛替你们想?我只想拿到我想要的,其他的我才不管”身材瘦高,竹竿般的中年男子,很是冷漠的说道。
“不管你要什么,现在这个时候都不适合,要么安静,要么离开,”瘦瘦高高的三舅压抑着怒气说道。
“不,这个时候才正合适,她既然都要死了,不趁现在把话说开,到时候她死了我去找谁要?都已经死了一个,这个要是再死了,难道指望我去跟她那俩不成器的儿子拿?哼!”男子很不客气的说道。
听到这话,郑昊仁猛的站起来,目光吞吐着凶光,似要用目光将这父亲十几年的好友,给彻底湮灭掉。
实在太过份,无论如何,在这特殊的时刻,男子不盼着人好,却老是把死字挂在嘴边,甚至还咄咄逼人,说话更影射着父亲的死,这让郑昊仁,以及众亲戚都听不下去,这是一个友人该说的话?
“唰……”
就在这时,急诊室灯灭、门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吸引了过去,看着那人,郑昊仁却不敢迈开脚,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而二舅三舅他们已经急切的发问。
全场,也只有一个人很是平静,甚至是冷漠的注视着,根本都不往医生那边凑。
“她走得很安详……”
这句话落在众人身后的郑昊仁耳中,他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后脑勺的剧痛,在这一瞬间无限放大,如铺天盖地的雨幕席卷他,胸口一痛,眼前一黑,便不醒人事。
“哥,哥……”
“昊仁,昊仁……”
“医生,医生……”
“刚走一个,现在又倒下一个,看来我得抓紧啊,不然这一家要是都走了,我还找谁要啊,啧啧……”
“……情绪过于激动,诱发急性心肌梗,已经休克……”
耳边隐隐约约的声音,越来越遥远,郑昊仁只觉得,自己在前往一个奇怪的地方,眼前的一切迷蒙未知,身体轻飘飘的,脑子是混沌的,也是沉重的。
死了么,原来死是这样的感觉……也好,这样我就能去找你们,在世没能好好尽孝,到另一个世界,让我继续当你们的儿子,好好的尽尽孝道,让我这不孝的儿子赎罪,只愿双亲不会嫌弃。
若有来生,定不再虚度,不把自由当借口;若有来生,定脚踏实地,誓为家庭争幸福。
脑袋里转着这些念头,身体没有方向感的飘着,前方千篇一律的景色开始出现变化,一点亮光出现在尽头,随着逐渐靠近,渐渐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地府真的存在么,是牛头马面聊着天,来接自己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郑昊仁飘进了那光点,周围的一切翻天覆地,熟悉的一幕出现在了眼前。
他愣住,看着四周那一双双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一张张并不陌生的脸,还有不远处那张严肃,带着严厉目光盯着自己的胖脸。
教室?同学?老师?还有黑板右上角,那大写的高考倒计时,距离高考只剩33天。
这一切的一切,是无比的清晰与真实,是梦吗?死了还能做梦?
“照好椅,做尼唔继续?”(意思是:这么好睡,怎么不继续?)数学老师看着郑昊仁,那圆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郑昊仁看看老师,又看了看周围,然后目光放到了自己的同桌上,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熟悉,他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到了同桌的手上。
“嘶……鲁发咪肖啊,”(你发什么疯)同桌拍掉郑昊仁那作怪的手,揉着手臂,狠狠的瞪着后者。
不是梦,同桌这吃痛的表情并非做假,那也就是说,双亲去世只是我的一场梦?
郑昊仁想着,后脑勺的剧痛猛烈的袭来,忍住痛楚,起身看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道:“老师,我要请假,我要回去吃药。”
“有病?”数学老师沉声问道。
“没事,我有药,”郑昊仁回道,但事实是,他没有。
“哈哈哈……”
同学们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诙谐的对白,偏偏从两个面容严肃的人口中说出,如此强烈的反差,实在让同学们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给我闭嘴,”数学老师喝道,平日积攒的威严,展现淋漓,同学们立刻闭上嘴,但是看他们那有些变形的五官,就知道他们憋得很辛苦。
“老师,我真不是说笑,”郑昊仁急声道,样子很急切:“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会痛得不要不要的,只能靠吃药来压制。”
这话一出,女同学们面色怪异,男同学们更加憋得满脸通红,这话实在是太有歧义了。
郑昊仁眉头紧锁,都快能夹笔了,但数学老师根本不吃这套,只是带着失望的目光,看着前者说道:“没想到,在中游徘徊的你,已经这么着急上赶的,朝下游滑去,睡觉也就算了,现在更是连课都不想上,以为用病假做理由,我就会批假么?”
脑后传来的痛楚,让郑昊仁越发的感觉痛苦,脑子里面像是在地震,整个头重重的、胀胀的,更似有一把把尖刀,在往外不断的刺着,这样的痛楚,平常人有几个能受得了?
但偏偏,老师就是不信,还在这里说教,他整个人不由变得暴躁起来,冲着老师吼道:“放屁,这课有什么好上的,你讲的这道题,我三两下就能解决,干嘛在这里听你废话。”
“不就是逆推么,假设存在一个点,使得该线段垂直于那面,再结合线面垂直的定理,反证出该点存不存在,就能得出结果,就这题哪里需要讲一节课?与其在这里听你放屁,我还不如回家睡觉,再见!”
说完,郑昊仁手扶着后脑,快步的走出了教室,留下教室里那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
捂着脑袋,剧痛如潮水一波接一波,让郑昊仁面容都有些扭曲了,他快速朝学校后门跑去,冲着门旁的门卫室,大声喊道:“病假,快点开门。”
正在用手机看视频的门卫,从窗口探出头来,看了眼郑昊仁,发现后者面容痛苦,脸色泛白,额头见汗,显得很是急切,不疑有他,连跟郑昊仁拿请假条都没,就打开了电子门。
冲出门,郑昊仁快速的朝与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几栋房子的家狂奔而去。
“砰……”
一声闷响在身后响起,郑昊仁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不由转身看去,发现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拍掉身上的灰尘,活动着肩关节、双手,见郑昊仁看过来,青年什么也没说,冲上来,直接一拳捣了过来:“叫鲁青夜。”(让你眼瞎。)
“啪……”郑昊仁稳稳的接住挥过来的拳头,暴躁的他,想也没想,一拳闪电击出,拳头上似有光晕一闪而过,狠狠的砸在了青年腹部,让青年一下子弓起了背部,吐出了酸水,倒在地上抽搐着。
没有理会青年,郑昊仁转身就往家跑,一回到家便直接躺到了床上,一股莫名的力量,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后脑处、那个缝了数针的旧伤口散发,蔓延至他全身,在意识即将陷入昏迷之际,他只来得及吐出一句话,便彻底没了知觉。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