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跟着老乡去大城市,紧接着骗去了一个肮脏的地方,被关起来被迫接客,他们连件衣服都不给她们,不把她们当人看。
其实当时一进去就发现不对了,但是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那些人直接把她们拉了下去,在进入大城市的第一天便受了一场名为“入门教学”的课程。
先是被所谓的鞭子好好地教育了一番,差点生生厥过去的时候,塞到了狭窄潮湿的小黑屋里头呆了整整五天五夜。
这小黑屋并不大,大概也就只有两人能平躺的大小,上头有着一个小小的铁窗,上头已经用栏杆围好,因为位置比较偏,也非常的阴冷,过了五天,整个人精神恍惚。
他们是不会给她们什么缓冲的时间的,出了小黑屋便开始上课,上的头一堂课就是规矩课。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条又一条的教条,要是记不住,就没有饭吃,要是敢不遵守的话,就直接武力问候,即使被打死了,那些人也不会在意的,对于那些人来说,她们就是赚钱的工具。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同村的女孩死了,她还活着。
有一天她突然得病了,她病得很严重,上吐下泻,脸色死白,似乎下一秒便要死了。
眼看她病得快死了,担心她身上有传染病,会把别人给传染了,她才被扔了出来。
这个看脸的社会,长得好看做很多事都事半功倍,但如果没有保护美丽的能力,有时候美丽也会带来伤害。
坏人的窝点被端了,她曾经受过的伤害却是难以磨灭的。
另一个女人则是包办婚姻中的受害者。
父母兄弟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和知恩图报,把她嫁给了一个商人。
这是噩梦的开始。
丈夫跟她亲热,隔壁会传来婆婆的咳嗽声,让她羞得动也不敢动。
婆婆以家贫,养不起太多佣人为由,让她带过来的两个女孩送回了家。
然后开始让她学习规矩,一站就是一上午都不许她乱动,坐在那里绣一天一夜的花!
把家里的家事全都让她做了。还对她肆意辱骂,逼着她每天伺候自己,晚上都不让她停歇。
她出嫁有不少嫁妆,家具什么的不用说,单单金灼银镯,她娘就给她准备了十多个,结果嫁妆刚抬来,她婆婆就锁进自己房间里了,后来一点点把她的钱榨干了,爹爹死了,没人管她了,更是变本加厉地虐待她,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没人看她。
林晚娘去了,她进了厨房准备给女人倒点水,加点红糖,结果发现里面一点东西都没有,倒是旁边的泔水桶里倒着剩菜,和刷锅水混成了满满一桶。
她病成这样,连饭都没得吃。
丈夫有了新人。
人不如新……女人发出了苦笑,男人的理由是我跟他是包办婚姻两个人没有感情,也没有共同语言,女人不能理解他的思想……
可是从头到尾他都说过他的思想,女人又要怎么去理解?至于包办婚姻,当初成亲的时候,男人也没说不喜欢她呀。
令人绝望的是女人的母亲,不允许她离婚,觉得她要是离婚了,会丢了娘家人的脸。
她已经不记得母亲哥哥嫂嫂用了多少可怕的言语逼自己不要离婚。
所有人都在等她死。她死了,娘家就不会有离过婚的女儿,她死了,婆家就不会有不仁义的坏名声。
林晚娘帮她抗争,最后女人恢复了自由身。
“娘,这事你可以自己做主的,但是呢,可怜归可怜,不能坏了我们的规矩。”唐柠正色道。
看到林晚娘如今的转变,她觉得很高兴。
在这个外来文化和本土文化发生剧烈碰撞的年代,唐柠见到了太多太多女人的不幸。
她不喜欢说矫情的话,她比较喜欢直接做。
这段时间唐柠雇佣了很多女工干活。
这些工作包括纺纱织布、缝制棉衣、制作鞋子之类,凭借完成的工作的量,发工资。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乖乖干活的,事实上,很多人被带来这里,一开始是老实的,后来发现老板是两个女人以后,就变得狡猾了。
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可悲,瞧不起女人的,往往还就是女人。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大概是自己的好心被人当做了理所应当了。
这样的事,唐柠见得多了,都觉得无所谓了,不好就踢呗,她只是想帮人,但绝对不养祖宗。倒是林晚娘伤心了好久。
之前有个女人哭得很可怜,她恳求林晚娘行行好收留自己一晚,林晚娘听她是家乡口音,问说咋回事,这个女人一边哭,一边说了自己的悲惨故事。她去找未婚夫,结果未婚夫妻子儿女都已经有了。
这次以前,她连省城都没去过,为了赚钱,她不仅出了省,还大老远去了这里。
路上她的钱就去了一半,到火车站以后,因为语言不通,她一阵抓瞎,又花了些冤枉钱。
等找到未婚夫工作的地方,她站在门口就看到男人搂着自己的妻子,还有个男孩笑着叫爹爹,她的眼泪啪嗒就落下来。
她对外头的世界也知之甚少,看村里有个小伙子来去容易,从来不让家里操心,哪想到出门在外处处费钱?
买不上票,回不去,她就只能留在这。
现在只要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
林晚娘心软,决心给她一份工作。
她感觉这姑娘挺蠢也很可怜的,但她心肠软做不到直接把一个身无分文的老乡扫地出门。
“我,我吃得不多的,而且我干活很利索的。”女人冲上前去抱住林晚娘就是一阵痛哭,说是嚎啕也不过分。
结果没两天,她就感觉自己一时好心摊上了麻烦,这姑娘真是啥活儿都干不好,让干活她简直是灾难。
嫌这个活脏那个活累也就算了,偷懒耍滑干活不麻利还是其一,她还经常走神,毁了好几次半成品衣服。
这女人是不想干活,她一点儿也不想做这些,可被人骗了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无依无靠,不干活难道流落街头乞讨去吗?真的没法子了,她才进的服装厂。
林晚娘心地是真的好,哪怕心里总想着亏了亏了,还经常说她让她干活认真点,也没拉下脸来把人撵走。
但女人真的活干得太差太慢了。
林晚娘给了女人一个选择,要包吃住的话,就只能给意思意思给她一点工资,她工作本来也不积极,这样对得起她了。三个月后给她买回家的车票。
工厂的事,唐柠不可能管得面面俱到,对她来说,重要的是怎么打开国内市场和国外市场,把服饰做大做强。
一方面是因为国内的消费能力有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国内赚再多的钱,赚的也是自己的同胞的,如果能在国外赚洋人的钱,再拿过来帮助国内同胞,自然比在国内赚钱更好。
女人的事,最后还是爆发了,有个顾客要订做衣服,结果发现一批珍贵的料子不见了三分之一,这才发现厂子里有很多人手脚不干净,偷原材料,偷半成品,偷次等品。
很多女人遭受过不幸,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所以她规定了工作时间上限十个小时,每天午餐都有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领情的,有些女工还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占工厂的便宜。
比如偷原材料这样的事情,就发生过不止一次,被发现了,林晚娘的做法只是扣一个月的工资,这样的做法很不可取。
唐柠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只是觉得只有让林晚娘亲自经历一番,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有些善良是多余的。
唐柠去见了那个偷贵重布匹的女人,她脸色蜡黄蜡黄的,头上油腻,身上看着也不干净,闻着还有股味儿,眼睛转啊转的,看着就不老实,她还死鸭子嘴硬,“我没偷东西,我真没偷。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没偷就是没偷,不信你去我家里搜。我虽然做事不够利索,可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
“你偷的料子值五百块大洋,要是不交出来,我只能和警局联系了。你卖了给了谁,卖了多少钱,我比你还清楚,因为你可能忘记了,但买主还记着账呢。”唐柠冷着脸,下了最后通牒,最后东西总算是追回来了。
女人把东西贱卖了,她之前偷了不少东西卖了,加起来的钱还不够把布料赎回来的,她只好卖了家具,卖了满满一缸粮食,又卖了衣服之类的,这么一来才凑出这笔钱,把东西赎回来了。
还有个偷东西的女工,直接跑了,这个女工之前和林晚娘很是聊得来,她跑了以后,林晚娘路过她家,看房门紧闭,一连几趟都紧闭着,的确不像有人烟味儿,觉得有点儿伤心。
唐柠让人将偷懒耍滑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又雇了仓库管理员,杜绝这类事情再发生。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条一条规定,她都罗列出来了,如果违反了规定,会有什么结果,她都写出来了,担心女工不识字,还每个人都口头告知了,现在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她只能说对不起了。
这个城市需要帮助的女性,还有很多很多,她想要帮助别人,但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所有人,自然就要将那些不值得帮助的人踢掉。
那些人哭得很可怜,有的人甚至跪下来求林晚娘,林晚娘自己也哭了,但最后还是没答应放这些人一码。
因为唐柠说,“一个这样的人,最起码会带坏三个人,会影响一大批人,有很多女人和小孩,等着我们去拯救,难道我们要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毁了整个工厂吗?你原谅一个品质不好的人,就相当于放弃了十个好人。”
人总是要在选择和挫败当中成长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其他的一些问题层出不穷,林晚娘已经够努力了,但还是应接不暇。
想要招人,但这却并不容易,来应聘的人,要么就是太有主意,张口就是将工厂全部改革,从工资计算到组长选拔,听起来头头是道的,事实上想法多半都不是原创的,把国外工厂的管理模式照办全抄,就想糊弄人。
要么就是太死板,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与其培养一个一知半解的人,倒不如专注于打造林晚娘。
林晚娘正在看账,膝盖那块儿就被挤了一下,闹得她差点把握在手里的钢笔给扔出去了。
她低头一看,体型不小的德国黑背立起来将两只前爪撑在她膝盖上,一边点着脚尖跟着走,还不忘记蹭她闹她,“哪里来的狗?”
“就之前我养在办公室那只,你还给它喂过饭呢,你看这狗长得多高大多威风。”唐柠吹了个口哨,黑背就不闹人了。
“你个女孩子家,养这么大的狗干吗?”林晚娘皱了下眉,“这也太不淑女了,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钱家的那儿子,怎么样?”
“他家族遗传秃头,脑门上缺了一块,太丑了。”唐柠摇头说不。
“那孙家的那儿子,我看他不错,留洋回来的,谈吐又很得体。”林晚娘又念了个人名。
“哎呀,你别总是说我,你觉得老李同志什么样?”唐柠眨巴眨巴大眼睛,把皮球踢了回去。
那段时间,林晚娘生病了,唐柠去医院,发现病房里有个男人。
她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里头男人正笨手笨脚地给林晚娘削苹果,林晚娘双眼充满柔情地凝视着男人,两人时不时深情对视,一个苹果不知道削了多久到现在没削好,半途中男人还握住了林晚娘一只手,含情脉脉地说了些唐柠听不清的话,但可以肯定很肉麻,因为林晚娘苍白不已的小脸上,居然浮现出了淡淡红晕。
“你胡说,我……”林晚娘急得直瞪眼,瞪着瞪着耳朵红了,再瞪,脸也绯透,像个熟透的水蜜桃。
“你这小丫头片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啊,我和他,我和他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不要瞎猜。”她又立刻直起身,一惊一乍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又没说你们不是朋友,你干嘛这么紧张啊,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样子。”唐柠露出一抹坏笑。
林晚娘埋着头,脸也看不到,但唐柠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这会儿肯定是只油焖大虾的颜色。
林晚娘这下是脸也烫,手也烫,赶忙放手松开床柱。
唐柠见她这样,心里老流氓似的吹了几声口哨。
“这狗以后就养在家里,别看它们现在亲人,凶起来也是很凶的。”
后面几天,她都处于一看到唐柠就埋头走路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