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夜晚,学校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类似学园祭的活动在节日的夜晚热热闹闹地开展。
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女生已经不知第多少次望向操场的方向,她有乌黑顺直的长发,秀气的眉眼,神情带点拘谨,说不上漂亮,偏可爱并带一点温顺的气质。
夏良辰靠在后门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他挑一挑眉终于走进教室,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顺便毫不留情地把满手花枝招展的礼物盒尽数扔了进去。
“安瑞穗……”
女生听见有人突然叫她,还是用说不出语意的声气,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回头来,看见帅气的男生撑着脑袋坐在她身旁,眼光意味不明。
安瑞穗有些怯怯地埋下了头。
她面对男生就是这么一副鬼样子,特别是对他,要是借给她一块龟壳她也许都能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学,学长……”
“我不叫学学长,我叫夏良辰。”
“嗯,良辰学长。”
学长你个扫把!他敢打赌,她八成是忘记他的名字了,哪怕是不久前他才……和她……夏良辰咬咬牙,决定不和她纠缠称呼这等小事,他吹了吹她脸颊边的发丝:“安瑞穗,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学长你说。”
回答得这么爽快,早晚卖了你你还帮人数钞票算利息,横~夏良辰翻翻白眼:“你那个礼物可不可以送给我?”
安瑞穗终于抬起脸来,有点吃惊:“为……为什么?”
夏良辰抚额头,一声长叹息:“哎,一入江湖岁月催,长江后浪推前浪。今年那些女生都喜欢新进的漂亮男生,我一份礼物也没收到,你让我这个往日的万人迷情何以堪?”
安瑞穗视线转回膝上的淡绿色礼物盒,又看了看窗外的操场,雪亮的白炽灯下,那个人的摄影摊前,被各种各样的女生围得水泄不通,而他漂亮的脸上,万年如一地盛开着温暖如春的笑容。
也许,这又会是一份送不出去的礼物。她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将礼物盒捧到夏良辰的眼前,并对他微微一笑:“送给你,学长,圣诞快乐。”
夏良辰看着窗外,语气微微带点蛮横:“谁真稀罕你的礼物啦,我是要你在所有人面前把礼物交给我,而且要用含情脉脉的无比崇拜的表情把礼物交给我,不然我怎么挣回面子?”
“那……”怎么可能。安瑞穗无法想象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那种事情。
“啊嘞,现在是要你跟哥斯拉告白吗?”竟然给他摆那种表情,简直欠揍,“算了,不干拉倒!”
夏良辰站起来掉头就走,安瑞穗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不久前某一天,他和她在天台……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离开,她的眉头渐渐皱起,眼底挣扎的光芒起起伏伏,最后她终于还是起身追了上去。
夏良辰人高腿长,等她追上他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操场的中心,安瑞穗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瞄准目标跑过去,把礼物往前一送:“学长,节日快乐!”
虽然在外人听来那不过是类似小猪哼哼的声音,不过熟悉安瑞穗的人都知道她已经是憋足了劲儿扯高了嗓子。而且她那红扑扑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似乎都在说明她的不安和激动。
夏良辰却知道她那不过是窘的,而现在她的眼光定定地凝望着他,那也不过是因为她不敢看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已。
他却朝那个方向挑了一眼,白炽灯下,人声鼎沸中,那个挺拔如树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在帮那些明媚鲜妍的女孩照相,没有注意到是吗?
夏良辰拉回视线,发现眼前女生的眼睛越发亮晶晶,细细一看,原来是泪光。
有这么委屈吗?夏良辰眉角一抽,伸出手来握住那礼物的一角,片刻后那用心包装的礼物盒就悲惨地跌落在地。
“哎呀,对不起,不小心弄掉了,脏了不能要了。下一回再送一次吧,安瑞穗学妹。”睁眼骗鬼,明明就是他自己扔出去的。
那礼物跌落在某人的脚边,听见说话的声音他回过头来,漂亮温暖的眼睛微不可见地眯了眯。
“对……对不起。”安瑞穗匆匆低下头,无意计较夏良辰恶意的捉弄,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一回身,脑门儿却磕在某个结实温暖的物体上,她头也没抬低声抱歉:“对……对不起。”
苏一诺相机都没放下,就走过来,没料到她突然转身,撞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夏良辰的声音有些不屑:“安瑞穗你只懂说对不起哈?”
看见眼皮子底下的相机,安瑞穗好似完全乱了阵脚:“对,对……抱歉。”
“嗯,还有不好意思,唔该,芍蕊,斯密码噻……任君选择包君满意。”夏良辰翻了一颗白眼,“你是道歉协会的吗安瑞穗?”
她的头又低了几分。
苏一诺伸手抚了抚安瑞穗额际的发丝:“穗,回家好不好。”
不用抬头,安瑞穗就知道苏一诺脸上的表情,精致柔和的眼眉,微笑如月的嘴角,都是让她想一想心里都会跳乱节拍的细节。
她点头。
苏一诺牵着安瑞穗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夏良辰看见,苏一诺的相机袋里,那一角淡色的玉石绿,正是他刚刚扔掉的礼物盒。
白皙的掌心攥着雪亮的花剪,移向脖子的方向。虎口微张,剪子跟着启开锋利的嘴……一个身影迅疾地靠近女生,快而轻地伸手握住她白皙的手腕,修长的指尖印在皮肤上份外冰凉。
安瑞穗侧头,还没来得及看清身边男生的表情就把脑袋转了回来,声音小小的:“诺哥哥,早安。”
苏一诺伸出另只手取过她手上的剪刀,声音有些紧:“你拿剪刀干什么?”
安瑞穗乖乖作答:“剪头发,有点分叉了。”
苏一诺看看她的发梢,果然是。他这才松开她的手腕,撩过她的头发,轻柔地给她剪去发丝的末端。
“我,我自己来就好了。”好容易鼓足勇气说出话,却发现他已经帮她打理好。
“这么早怎么就过来了?”安瑞穗住苏一诺家对面,她从小跟他妈妈学花道,这边基本可以算她的第二个家。
“老师让我早点过来剪几枝梅花,课上要用。”
苏一诺这才发现,初冬的和式庭院里,腊梅早早见了枝,在清晨的阳光里暗香袅袅。
他将她的发丝拢好,揉了揉:“现在乖乖坐好,不许动。”
然后他走到一株梅树下,仔细挑拣那些形状好花骨饱满的枝条剪下,再轻轻放进旁边装着营养液的水桶里。
他逆着光。阳光把他的身形勾勒得清晰而美好,他剪到漂亮的花枝时会转过头对她微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他眼底的温柔如春。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笑的那么好。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总是那样对她微笑,让她总是生出错觉,他是喜欢她的。
可是这样的他又在她鼓足勇气告白的时候,没有转圜余地地拒绝了她。
看着他挺拔俊秀的背影,安瑞穗在心里小小声叹了一口气。那么聪明的诺哥哥,不喜欢,就不要对那个人好,他为什么就不懂呢?
“啧,今天的太阳是要打东边出来了吗?”走廊上缓步走来一个穿着和式便服的美丽女子,她手抄在袖子里,睨着眼睛看庭院里的人,“你不是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吗?”
苏一诺头也没回:“妈,太阳本来就是从东边出来的。”
河源桂子有一半的日本血统,从小在日本长大,后来嫁到中国,中文说得夹生半熟,常常牛头不对马嘴。
“要你教,你这没有笑的儿子。哼!”
“是不肖之子,妈。”
这个儿子,不听她的话承续她家的花道传统就罢了,还常常挑她的语病,她美丽的眉毛一竖:“苏一诺,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一定把你揍得扁扁的!”
“这次全对,你进步了耶,老妈。”
桂子眉毛动一动,一脸那是当然,骄傲地转身要离开,临走时看了一眼廊沿坐着的女孩,想起来这的初衷:“穗,快点,教习室的用具还没准备。”
“嗯。”安瑞穗点头,跑过去拿另外的花剪剪花枝。
剪得差不多了她抱着桶站起来,这才发现苏一诺一直站在一旁,眼神不明地看着她。她没想太多,转身要离开,却被一只手拉转去。
“诺哥哥……”苏一诺拉住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让她迷惑不已。
“穗,你……快乐吗?”透过花苞星点的的枝条,他的眼睛看起来亮亮柔柔的,比繁华如锦还耀眼。
快乐呀,只要能在你身边,看见你的微笑和眼睛,就很快乐呀。安瑞穗多么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声,可是最后她只是羞涩而坚定地点点头。
苏一诺伸出手穿过花枝,刮了刮她的鼻子尖:“那就好,快去吧,等会来不及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一诺站在树下好一阵,一动未动。
“今天的太阳是要从南边出来了吗?”懒洋洋的嗓音从廊檐的方向传来,“难得看你对那个臭丫头那么亲近。”
苏一诺看过去,是夏良辰,他靠在廊柱上,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我看也是,你竟然会来上花道课,还这么积极,太阳不从南边出来也对不起你的反常了。”苏一诺边说边走过来,路过夏良辰的时候,他突然停驻脚步,他突然出声:“表哥。”
诶?夏良辰有一秒钟真的抬起头来找太阳的方向,或者是要下钱雨了,他竟然叫自己表哥。
这两个人,一个温熙如春,一个刻薄毒舌,从小不对盘,长大也未见亲近,两人年纪差不了几天,从来不和彼此称兄道弟,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以后不要再欺负她,还有,你可以叫她穗,不要叫她臭丫头。”
夏良辰偏头看着苏一诺离开,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燃烧起来,直至雪亮。他没有看错,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横~夏良辰走进教习室时,里面还只有一个人。
女生坐在地上,微微倾身于矮几上,正在雕刻一颗水仙花球。
她用的是锋利轻巧的美工刀,一点点,沿着花球的叶子切到根部,然后剔出黄色的花苞,整个过程她心无旁骛,嘴角轻轻翘起,眼睛里闪闪发亮,仿佛她眼里心里都只有她掌心的那个小小世界。
抬起头来的她还带着没有回过神来的满足和快乐,直到看见坐在她身边不远的夏良辰,她的表情才微微收敛:“学长早安。”
对她的问候他嗤之以鼻:“哼!”然后迅速把头转过去,貌似观赏窗外的蓝天流云。
“学长,你……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你有意见吗?”
“学长……那个,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
“安瑞穗!你竟敢咒我感冒?”夏良辰回头就是一通大吼。
“不,没有……我……”安瑞穗忙不迭地解释。
“你是装傻是不是安瑞穗?你知道的……”她明明都知道的。那次在天台上,他对她告白,却收到无数个对不起和抱歉,他要的又不是那个,现在还看他的笑话,真是不可原谅!
“对呀,我喜欢你到看着你就会脸红,那又怎么样?安瑞穗我告诉你就算我喜欢你,我也不会放弃报复你。谁让我伤心我就不会让他好过,圣诞节的事不算完,你等着吧,横~”
天地可鉴,钞票作证,她她她她……绝对没那个意思啊,事实上她一直以为天台上的事不过是他因为一时无聊在逗乐子。
他是夏良辰呀,骄傲得要死,刻薄得要命,可是帅气而功课好的夏良辰呀。她见过他和各种类型的美女走在一起过,跟校花班花打得火热,摘花功夫比她这个学插花的还能干。
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这也是他说的报复的一个环节?啊呀,想得头好大。
安瑞穗摇摇头,决定听若不闻,反正他不是发烧就好,于是埋头继续手中的作业。
“安瑞穗……”没有安生几秒,扰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抬起头,发现夏良辰拿着一朵上课用的茶花,正一片一片揪着那花瓣,“你没谈过恋爱吧?”
呃……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他把花一丢,欺近身来,教习室里陆陆续续走进来不少学员,可是夏良辰的声音却好似故意要响得尽人皆知。
“知道我为什么猜得到吗?因为……你沉闷无趣,不漂亮不可爱,没风情没行情,不单以前,就是将来,一辈子,你都休想有人看上你喜欢你!你等着孤独终老吧,横~”
旁边有学员甲倒吸一口冷气,同学用不用得着这么狠啊。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毒……安瑞穗眨眨水亮的眼睛,迅速埋下头去继续雕花球。有人离得近,看见大颗滚圆的泪珠扑哧扑哧地跌落下来。可能是眼泪糊了视线,那刀一时没准头,就那么生生地划过了安瑞穗的左手食指。
夏良辰眉头狠狠一皱,却坐在原地没动。
另外一双手却及时地伸过来,掏出卫生纸捂住伤口,触到她皮肤的指尖微微沁凉。诺哥哥,他在教习室?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