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弥漫一千里的迷雾,有你在其间且行且住。于是我付尽一生行走你的路。尽头处曲终了人散了,到了最后你再回不来。
那日之后的事雁非晚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位在外人眼里雷厉风行的女子实在是与外界所说的完全不同,她本性善良,或许是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保护的太好了,还保留了一些孩子的纯真。老夫人很快就接纳了她,还说要给他们立刻办婚礼,她从见到老夫人起就是无措的,直到若思臻来解围——
“娘,您儿子魅力可不够大,人家还没答应您儿子呢!”若思臻说着还轻瞟了她一眼,话语里满是委屈。
老夫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定是你这混小子做的事惹人家姑娘不高兴了,不然她怎么会不想嫁给你呢!出去出去!我们女人家说话有你听的份吗?”老夫人推了若思臻出门,若思臻似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到了最后来,老夫人拉着雁非晚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知你也是个有主见的,所以一定会对这婚事有所不满。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我是反对这婚事的,毕竟你们从以前就不认识,盲目的婚姻是痛苦的,只是,人这一生遇到自己心里那个人的缘分不多,用完了就没了。或许思臻是不好,他太强势太以自我为中心,但我作为他的娘,总是希望他能找到那个愿意相伴一生的人。以前我以为嫣儿就是那个人,可凡事半点不由人,现在嫣儿去了江南,而你来了。”
“老夫人,我不是……”
“你先别忙着告诉我,先想清楚你自己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想好怎么做了,再来和我讲,我会帮你的。不要到了最后,两个人都伤心了,后悔了,可却再也回不了头。”她的语气里满含着对什么东西的向往,好像还有无奈,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在后悔些什么呢?她不知道,但她想,那一定是个动人的故事。
雁非晚坐在小院的梨花树下,它光秃秃的枝干上北风还在不停执着的吹着,想要带走些什么,原来很快就要冬天了啊,那些萧瑟的,凄凉的,还有欢乐的,高兴的,点点过往,都是在她如水的江南里。她很怀念故乡的风景,那些独有的小桥流水人家,可如今却在此看这梨树的败落,被他囚于他的院落里,再也走不出来。
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清楚。她不能否认若思臻吸引了她,他有很多地方都是她欣赏的,可他却是给不了她那份最想要的平淡。或许她真的是个懦夫,想要的不敢要,直到被迫着赐婚,被迫着来了京城,还有他,那个人以及其强势的态度挤入了她的世界,从此一塌糊涂,再也冷静不起来。
“怎么样,小姐还是没说话,不肯理人吗?”风淡走过来问一直守在不远处看着雁非晚的小婢,小婢点点头,手中拿着刚刚替换下来的早已凉透的茶水。风淡轻轻叹了口气,这两个,还真的都是别扭的人啊。
这段日子柳欢很忙,忙着批改上次的试卷,忙着准备这一年快结束时学堂的放假。灯光下她一直伏在案上用朱笔在纸上圈圈画画,早已过了平常休息的时刻,外边的天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星星;江南的天气较京里来的温暖,入冬以来就没下过雪,她极其想念京里的雪,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了整片大地,似乎是要将人的心给冻住。如今在江南,冷是冷些,可再也没了往常过冬的乐趣。
再者是过年,家家户户都是团圆的日子,连孟府上下也有了喜庆的痕迹,她想起以前在流家的时候,流羽娆总爱躲在她房里,一步也不肯出去,还每每都说三姐最会享受了,房间里温暖的像春天一样。今年她不在了,还有没有能让她的阿娆感受到春天的温暖呢?
昨晚睡得晚了,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孟一湘看着她从房里出来,连忙喊住她:“阿欢,你才起啊,江哥哥等你好久了。”
柳欢觉得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发涨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江瑞这些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一有空就喜欢跑过来,硬拉着她出门去各种地方,还美其名曰她来了这么久都没好好逛过江南吧,所以带着她去玩玩……她很想说这些天自己本就很忙,忙的要死好不好,可还要陪着他江大公子到处跑,听着他介绍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虽然是很有趣没错啦,可任谁被这么不顾意愿的强制去了这么多天,再好的耐性也会被磨光的!
她看着江瑞那如往常一般含着笑意的温润样子,说什么今天要带她去尝尝老王家的特色菜时,她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我说江公子,您是很闲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介意你去祸害别人的,就是千万别再找我就是了,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因为你真的快累死了!”呼,说出来果真舒服多了,装有修养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说起来对他也没什么好装的嘛,最大的秘密都被他知道了,还有什么不好暴露的!
没想到江瑞也没生气,仍旧笑眯眯的说:“终于说出来了啊,我还在想着你的底线在哪呢?以后惹你生气的时候也好悠着点。”
柳欢停顿了数秒,突然感觉才消失的怒气又回来了,沉沉的挤在心里,“所以,你是在用我做试验?”
“唉唉,阿欢终于发现了啊。”还是一副很惋惜的表情,难道他还觉得可惜么?
柳欢真的很想揍他一拳。
“那么,阿欢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去吃饭?”
到最后她还是和江瑞一起坐在了一个小饭馆里。她托着腮看着江瑞很熟练的点菜,甚至连菜谱都没看;可看这饭馆,坐落在七歪八扭的小弄堂的最里面,让她一个人来绝对找不到,它也是破破旧旧的,小小的大堂里只摆了五六张桌子,不过胜在整洁,光洁不染灰尘,看着就是温馨。
“这么看我干嘛?”江瑞看着她眼里的探究,笑嘻嘻地凑过头去,“难不成是觉得本公子玉树临风,高贵优雅,所以看上本公子了?”
“你还敢再自恋一点么?”柳欢扶额,就知道这人本质是坏的只剩渣,别看表面斯斯文文的,可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外表一切都是假象。“我只是在想,你堂堂一个贵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么一个小地方?”
“那你呢?堂堂相爷的千金,却独自跑来受苦又怎么算?”江瑞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轻轻摇头,“我好歹也在江南生活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地方差不多都是跑遍了的。”
菜上来的很快,他们也才没聊了多久,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就端着盘子过来了。三四个菜摆在桌子上,诱人的色泽和香味,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动。柳欢毫不客气的就拿起筷子朝着她面前的酸菜鱼夹了一块。
“怎么样?”江瑞等她细细品尝了一口之后问。
“嗯,好吃。”柳欢笑弯了眼。
边上一直候着的男人插嘴,满是自豪:“那是,别的我不敢说,我老王的手艺绝对是没话说的,江公子,您说是不是?”
“王师傅的菜的确是人间难得的美味。”江瑞应和。
柳欢一早没吃东西就和他出来了,当下就开始不停的动筷吃饭,也没顾得上和那王师傅多聊聊,倒是那王师傅,多望了柳欢几眼,又看看一直温柔看着她吃饭的江瑞,暗暗地将柳欢的容貌特征记在了心里。
终于祭拜完自己的五脏庙之后,柳欢才开始问刚刚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问题:“你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些做工的老百姓的啊?”她可没忘记当初那个做花灯一绝的老文以及这些天江瑞带她见过的大大小小的商贩工人。
“公子怎么了?公子就不能整些乱七八糟的了?”江瑞挑眉,“我从小就不像非逝和可逸一样,喜欢那些精致的上等的东西,不过是因为家中的古董生意要求我必须的懂那些上流人的喜好,我自己本人倒是更喜欢这些独特的,但是都各有其优点的平常人的东西。”
说着,他夹起一筷子鸡丁,“就像这老王家的菜,我也是误打误撞才知道这里的。当年我还小,一日为了摆脱一直跟在身后的家丁,就专门往这些小巷子里走,结果弄迷了路半天出不来,又累又饿的。好在遇上了老王的饭馆,看着我一个孩子可怜,请我吃了一餐饭。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味道最好的食物,从此我再也忘不了这里。”
“是啊,”老王接着他的话题,“当时的公子还是个小少年呢!我还是二十来岁,也才刚刚接手父亲的生意,对着这平日里没什么人问津的饭馆,还担心生计呢,上天倒是给我送下了个贵人!公子待我不薄啊……”
“那也是王师傅的善心有了好报。”柳欢很理解,江瑞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对他好一分,他必定十分百分的报答你;若是得罪了,下场却保证比他凄惨很多。她不想去了解王师傅当时见到一个穿着不凡的孩子有没有过什么坏的想法,但最终就是江瑞还好好的,也报答了他,至于人的劣根性,她不想将人想得那么坏,虽然从这王师傅的眼睛里透出的精明与算计是瞒不了人的,不过这些她都看出来了,江瑞不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