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冉决定打掉这个孩子,柳长亭阻止不了,也没法阻止。
他除了深深的自责,就是发誓未来一定要加倍好好的爱斐冉,比自己想想的好,还要好。
当天晚上,柳长亭抱着斐冉在狭小的病床上睡着。
病床虽然小,但两个人那么紧紧拥抱在一起,不觉得拥挤,很和谐,很安静。
那一晚,其实两个人都是久久不成眠,但却彼此什么话都没说,默契一般。
第二天一早,柳长亭带着斐冉去见了刘医生,做出最后的决定。
刘医生什么话都没说,再次给斐冉检查了身体,确定手术时间。
刘医生说,斐冉先前的伤恢复的还不错,手术明天一早就可以做。
明天一早,也就是这个孩子还能在斐冉的身体里,逗留一天。
斐冉什么话都没说,在柳长亭的搀扶下回了病房,一路上,两个人都是十指紧扣。
斐父斐母知道斐冉要打掉孩子,也是心疼的不行,女儿怀孕的事情虽然让他们意外。
但如今看两个人感情这么好,他们也就不在意这个了。
只是老天爷为什么要惩罚他们的女儿,给了女儿一个孩子,现如今又要剥夺。
斐母是个女人,也是做母亲的,多么心疼女儿,可想而知。
原本斐母怕儿子担心,加上斐冉状况不算太坏,她没打算让儿子儿媳回来。
现在知道女儿怀孕,尤其是次天一早就打算打掉孩子。
她终是没忍住,儿子再次打电话过来时,她将这个情况说了。
斐母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冉冉这孩子从小就乖巧听话,从没做过让我和她爸担心的事儿,怎么突然会这样呢?是不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报应在了我的宝贝女儿身上了?如果是那样,就报应我吧,我活了那么大年纪,不怕报应……真的不怕……”
斐俊心酸不已,但却没空去安慰母亲,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说什么都坐不住了,立马就打电话给妻子于秋,将斐冉的情况简单说了,并且让她马上订回国的机票,他要回去看斐冉!
于秋知道丈夫疼妹妹,但她作为医学爱好者协会的会员,听到这个消息难免会多出一分深思。
她问丈夫:“订机票的事儿不着急,最早一般回国的机票是今天下午五点的,飞一夜,明天一早七点左右就该能到国内,但是关于冉冉的情况,你能不能跟我说的明白点?就算身下有出血症状,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保住孩子,冉冉究竟经历了什么,还有柳院长,他也同意冉冉这么做?……”
这段时间于秋不是没打过电话回去,也不是不知道斐冉出了意外住院。
但老人家最开始报喜不报忧,她打了几次电话嘱咐,电话中斐冉说话各方面,都算正常。
她以为没事,但没想到这突然就说怀孕了,又保不住孩子。
斐俊不知道怎么解释,具体的情况他也不知情,只道:“这些等我们回到国内见到冉冉后再说吧,你先订机票,我尽快忙完手头的工作,回头直接去机场,我们在机场大厅会和就好……”
于秋瞅着丈夫着急的模样,也知道从他这儿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得道:“那好,你先忙,我收拾好行李在机场等你!”
于秋挂了电话,先打电话预定了机票,然后就拨了个电话给柳长亭。
那时候国内的时间正是下午,柳长亭正在陪斐冉,看到于秋的号码后,对斐冉示意了下,起身出去接了。
“喂?”
“喂,柳院长吗?”
柳长亭薄唇微动,应声:“是我!”
于秋呼出一口气,说:“柳院长,冉冉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感觉很遗憾,但是那毕竟是一个生命,真的没有任何方法留住孩子了吗?一点都没有?”
柳长亭拿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收紧,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保不住他和斐冉的孩子,他对不起斐冉,对不起所有帮助和支持两个人在一起的人。
包括于秋!
于秋道:“柳院长,你不用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今天找你,不是来安慰,也不是来慰问,我是想问你,你可不可以将冉冉的病例传一份邮件给我,我们医学爱好者协会里有个叫戴维斯的老太太是国际知名妇产专家,虽然她已经几年前退休,但其实她并没有放弃对医学的热爱,现在正专心致力于医药研究领域,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对孕妇的保孕,我想去找她,看看冉冉的情况,也许会有什么帮助也不一定……”
柳长亭微微顿了一下,问道:“你说的这个人……难不成是戴维斯·明兰女士?”
于秋点头:“就是她……她在多年前是随丈夫戴维斯先生移居国外,但丈夫去世很早,后来她就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医学研究方面,主要研究领域就是妇产科学……我猜测柳院长应该知道她!”
柳长亭深呼吸,说道:“以前我参加过一次国际医学交流会,听过明兰女士的演讲,很精彩……先不说了,冉冉的资料,我会马上发给你,请你务必要找到明兰女士让她看看……”
于秋道:“放心,我保证会……要知道,冉冉不仅是你的爱人,还是我的小姑子呢!”
柳长亭点头:“还是谢谢你……小秋,斐冉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也许明兰女士是唯一的希望了!”
于秋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说:“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柳长亭又说:“在得到明兰女士的确定答复前,我不会带斐冉去手术室,我会好好照顾她……其他,交给你了!”
……
挂了于秋的电话,柳长亭的心情多少有些难以言喻。
戴维斯·明兰,从医近五十年,是国际最有名的妇科大夫之一。
斐冉出事,柳长亭不是没有联系过国外的妇产科方面权威人士,但得到的结果都不甚乐观。
但柳长亭听过明兰女士的演讲,他觉得,这个已近古稀的老太太,和别的医生,不太一样。
也许,只是也许……她能帮他们留住这个孩子,也不一定!
在得到明兰女士的答复之前,柳长亭并没有将这个事儿告诉任何人。
包括斐冉!
他怕给了斐冉希望,未来又会让她再次陷入绝望。
但他祈求上苍,可以保住这个孩子!
还有所谓往生,柳长亭是不信的。
他不信秦欢会用这种方式预示她对他们的成全!
那个女人,她太了解了,他为她留守九年,对她深情不悔。
大抵让所有女人羡慕和感动。
但秦欢不会,她会怪他的,而且一定不会原谅他。
哪怕她多么不舍得,她也希望他可以获得幸福。
她若祝福他,这种祝福必然是真挚和洒脱的。
不需要你流血,付出什么代价,因为她会心疼的。
秦欢的心意,一直都在他心里,这么多年来,他都清楚的知道。
所以,他要留下这个孩子,赌上天不可能对他们,那么残忍!
……
于秋的回信是在下午三点左右收到的。
当时的她,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她说已经将斐冉的病例给了明兰女士看了。
明兰女士也说,这个孩子想保住,太难了,一般情况下,医生都会建议孩子打掉。
但,她多年前接触过一个类似的病例,情况和斐冉差不多,最后孩子奇迹般的保住了。
柳长亭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有可能保得住?”
于秋回:“我不清楚,但明兰女士知道冉冉和你的关系后,提出要亲自回国会诊冉冉,现在……现在她正跟我一起赶往机场!”
……
戴维斯·明兰,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
丈夫在她三十三岁那一年,已经去世。
但她守寡多年,没有找丈夫,单独抚养唯一的儿子成人。
然后将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医学事业上。
医术高超,年轻时美貌动人却为丈夫守寡多年,因而在国际上很受推崇。
但其实,柳长亭专注外科,而且当年主要的志向就是当军医,部队都是男人,学妇科做什么。
所以一直到他听到明兰女士的那个演讲前,他都不是特别关注妇产医生这方面的事情。
明兰女士愿意亲自回国给斐冉就诊,就因为斐冉是柳长亭的未婚妻,这让柳长亭心里多少疑惑。
但不管多么疑惑,他都懒得去多想,因为眼下,斐冉没事,孩子没事,对他来说才是最主要的。
明兰女士的事情,柳长亭跟刘医生说了,刘医生也希望斐冉可以保住孩子,如果可以挽留一个生命,为什么还要残忍扼杀呢?
所以她将手术暂时推迟。
之所以没有取消,也是怕明兰女士到时候也束手无策。
真到了那么时候,这台手术,将不可避免!
夜晚悄然来临,斐俊于秋带着高龄的明兰女士回国,柳长亭像是此前一样抱着斐冉睡觉。
只是这一次,不是在病房,而是在柳长亭的休息室。
其实所谓休息室,真的很小,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外以外,几乎没什么东西。
斐冉有些不可思议,堂堂一院的院长,居然住在这样仄逼的地方,怎么可能!
柳长亭道:“有什么不可能?我只是要个睡觉的地方,一张床,足够了!”
“可是你当初不是经常住在医院里吗?难不成那时候,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柳长亭睨着斐冉白净的脸颊,说道:“怎么?你嫌弃了?”
“不是嫌弃……”斐冉“唔”了一声,说:“我只是觉得你……你太委屈自己了!”
“委屈什么?太大的房子,太空的房间,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对我来说,那只是个房子,是个睡觉的地方,仅此而已……”
斐冉有些心疼,小身子往柳长亭怀中钻,说道:“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是你的家人,我会给你一个家,未来,你有我了,房子不会太空了……”
柳长亭伸手理了理斐冉的头发,指腹摩擦着斐冉的脸颊,很快就忍不住吻了上来。
斐冉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热情的回应他,用这种方式告诉男人:你可以完全信赖我,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这辈子,都不会散开,永远用一双温暖的手拥抱你的家!
我保证,我会!
我一定会!
……
次天一早,六点半左右,斐冉醒了。
那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没有亮,柳长亭均匀的呼吸悠忽在耳。
斐冉知道昨天晚上柳长亭搂着她,很久没有睡。
期间,还出去了几分钟,再次回来时,她嗅到他身上有烟味。
虽然很薄很淡,但她还是闻出来了,那时候,她的心里很难过。
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柳长亭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他一定比她要晚很久很久,她确定。
现在,她醒了,他也许是刚刚陷入沉眠吧。
斐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俊颜,感受着他清浅的呼吸。
然后轻轻凑上去,在男人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男人并没有醒来,但斐冉感觉到他的睫毛颤了一下。
她抿着唇,心里忽的有些难过,眼眶热的随时可能汹涌出滚烫的泪水。
她知道,刘医生给她安排的手术时间是八点半,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她可能就要失去自己的孩子!
她想哭,从昨天做下决定之后,就想歇斯底里的哭一场。
但她必须要忍住,因为她不想被柳长亭担心,因为她知道孩子保不住,柳长亭比她还要难过更多倍!
她轻轻坐起了身,努力不想惊醒了熟睡的男人,她做的很成功,但她下了床时,柳长亭并没有醒来。
她披上厚衣服,轻轻的走出卧室,又走出柳长亭的办公室。
走廊里有灯光闪烁,四周很安静,但也有个别值班的护士还在走动。
他们也许已经熬了一整夜。
遇见斐冉时,也会礼貌询问,斐冉以一句自己起床上洗手间搪塞过去。
看着斐冉自己行走,整个人感觉还算不错,值了一夜班的护士这会子都已经昏昏沉沉了,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斐冉进了洗手间后,迅速关上门,跟着捂着嘴巴就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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