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小春是和您生活。因为她说她爸爸一直在外地打工,过年才能回家。
朴安好屏住呼吸,听得认真。这些从来不被提及的陈年旧事,也一直是小春和奶奶心里的硬伤吧。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痛。
——你这么说也没错。小春确实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妈妈去得早。为了生计,他爸爸在她五岁那年就出外打工了。唉~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说多了也没有意义。走吧。
——娭毑。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小春爷爷去世以后大家的关系反而变差。朴安好很少主动去问别人的事情,可是一旦你说了要告诉,那么就一定要一字不差的说到底;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在意的人和事情,可是一旦有了,千山万水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她就是这样固执的偏执的人。王玉丽曾经这样说,“安好你总是这样执拗,什么事情一旦认真就全部身心投入。完全不留余地。也许用在学习上真是不错的优点。有恒心有毅力。但是生活是得张弛有度的。就像我们爱一个人,最多八分。因为你得爱自己一分。身边亲友一分。倘使不遗余力,幸运的话,最好。可万一不是那么样的,结果就会伤人伤己。”
但是朴安好始终是这样固执得偏执的人。无论对谁。无论什么事情。
——嗯?你想知道?还担心小孩子不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呢。小春奶奶本来准备下楼的,于是,又停在原地接着说。
——还不是为了钱。老头子去世的时候只有我和小春爸在床前。老二嫁的远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老大两口子不知道去哪里了,一天找不着人。晚饭时候才回来。
老太太顿了顿继续说。
——这个没良心的,磕了头立马问爸爸留下了多少钱,要怎么怎么分。他哪里有什么钱!摸爬打滚大半辈子建了这栋房子,供养孩子们,讨老婆置办嫁妆都是我们的钱啊。成家也没有给过我们生活费,不过每月提供些稻谷。我自己酿酒卖,挑着菜去集市上卖。老二倒是偶尔会寄些钱过来。那天夜里在他们老子的灵堂里,两兄弟吵的不可开交。我那时候啊,真是不想活啦。真想和老头子一同去了,一了百了。但是我的小孙女我又放心不下啊。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终于哽咽了,老泪纵横。
——也就是那天。老大说要分家。断绝兄弟情分。小春爷爷下葬以后,他就在把二楼和楼间的楼梯装了一扇门,挂了锁。小春爸爸很老实,根本不计较这些,他后来就自己在外墙那里倒了水泥梯子。就是 你今天来时走的地方。
——那我们现在能过去吗? 安好万万没有想到上午的热心肠阿姨原来是这样的人。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是这个意思吧。
——没事的。自从小春爸爸不在家以后那张门也没有锁。再说我这老婆子也爬不了那边啊。
……
朴安好一直注视着小春奶奶的脸,她发现她的眼睛从开始到说完这些,一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白雾,使得本来就有些浑浊的瞳仁更加不明。
说了这么久总算说完了。这次真是要下楼了。朴安好把书包正了正。伸出手扶着小春奶奶。刚刚站着说了这么久,她的腿一定酸酸麻麻的。她有些担心她会摔倒。
就像小春奶奶说的那样,三楼和二楼的楼梯上还真突兀的焊接着一张铁门,大锁却空挂着。 二楼的房门都是关着的,人应该早就出去了吧。也好,看到了会很别扭吧。
小春奶奶把朴安好送到了大门口。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朴安好代谢谢她妈妈。朴安好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其实她还想说假如小春回来了再打个电话告诉自己一声的。但是,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朴安好日记 2003年10月25日 糟糕的星期六
我该怎么形容我的这一天呢?——简直是糟糕透顶!
不但没有去成夏田。还知道了一系列不好的消息。小春转校。小春奶奶说的那些。
原来莲花渡也不完全是完美的。莲花渡里也有那么差劲的人。小春奶奶说了那么多危机的最深刻的就是两句话。“还不是为了钱。”原来这世界是这样现实。即使是亲兄弟也逃不过金钱利益的摆弄。自己的老爸死了都不在意,念念不忘的是可怜的遗产(姑且这么形容吧)分配问题。究竟谁得到的钱多?小春的大伯他们脑子里萦绕的除了这个问题没有别的了吧?人性真是好脆弱啊,如此轻而易举就打败了。好恶心。
“真想随老头子一同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的孙女儿怎么办真不放心哪。”如此纠结矛盾的心情,我光是听着就已经很难受了。真不敢想象一个老人同时夹在丧夫和儿子阋墙的双重悲痛中的心情,那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可奈何啊。
我回来的时候妈妈都要准备煮中饭了。她问我为什么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说没有去,小春办理转校手续去了。然后也和妈妈说了小春奶奶说的话。妈妈说,小春是个可怜的孩子。接下来就是久久的叹息。好像妈妈都知道呢。不过我没有再问下去。今天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的小心脏真心有点受不住了。
小春。
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