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安在门外探头探脑并向李世民使眼色,李世民站起身来走出门外,见李安指着阶下说道:“二郎爷,这人硬闯进来说有要事见你,拦都拦不住。”灯影下,只见来人一身猎户打扮,李世民待仔细观察,来人已经开了口:“二郎,我刘世龙一身猎户打扮,就认不出来了?”
来人正是晋阳乡长刘世龙,王威、高君雅百密一疏,他们只知道刘世龙和李渊素不来往,没想到他和李世民却有深交。刘世龙是豪杰出身,生性豪爽,李世民每次狩猎,都要和他煮酒大嚼一番,两人谈得很投机。这次高君雅找他帮忙在晋祠设伏擒拿李渊,他当时答应下来,事后却整整思索了一天。到了傍晚下定了决心,要找李世民将王、高的阴谋和盘托出,眼看着隋朝在风雨中飘摇,自己何苦不顺应大势而去当皇帝的殉葬品呢?
早晨,清风吹散薄雾,太阳显得又红又大。看到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大家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天旱得太久了。
李渊一早来到留守府升堂,一会儿,就见王威、高君雅等人鱼贯而入。王威坐下后,用手抹了一把脑门上沁出的细汗,骂道:“这鬼天气,一大早就热得人心烦。”
他们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晋祠去祈雨,话题还是王威先提出来的,他目视李渊说道:“唐公,你看这天热得邪乎,年后除了落下一些雪粒打湿地面外,再没有一点下雨的意思。我昨儿问了当地士绅,他们说官府应该祈雨了。据说,到晋祠求雨还是很灵验的。前两年风调雨顺,今年又是旱灾,又是兵灾,弄得人心惶惶的,现在去求雨,也可以借此安抚一下百姓。”
李渊点点头,扬起案上的一本书说:“不错,我昨晚也夜不能寐,特地找来这本《晋阳志》翻看。三晋大地历来少雨,到晋祠祈雨是惯例,而且每次都很灵验。两位副守,我们抓紧把这件事情办了。这样吧,筹备祈雨仪式就由你们两位全权负责了,届时由我主祭。有什么困难吗?”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喜形于色。他们先是连声说没有问题,继而由高君雅提出,由于他们对祈雨仪式不甚了解,要请晋阳乡公所和当地士绅帮忙。李渊当即同意。
李渊又话锋一转,向裴寂道:“裴监,听二郎说现在所募兵员的住处和粮草接济不上。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真如二郎所说,你和王副守就有点拖后腿了。王副守,你说是吗?”
王威急忙接口:“唐公,现在募兵的速度也忒快了些,毕竟太原府的能力有限,若不加节制,恐怕要难以为继,应当早作筹划才好。”
李渊厉声说道:“大敌当前,最忌推脱掣肘。若有违令者,我要按军法办事。”他向下扫了一眼,说,“募兵是我们的头等大事,当时我也是应大家之请才定下的,既然定下了,大家都要坚决去办。诸位还有什么事情吗?若没有,今天我们就此散了罢。”
坐在下首的刘政会期期艾艾说道:“唐公,我有事情要报。这里有一份密报,上面说有人私通突厥欲里应外合谋夺太原。”
众人一惊,李渊正色道:“既有密报,就给大家念念吧。”
刘政会现出一丝恐惧之色,说道:“唐公,请屏退左右。密报所告,正是我们在座之人。”
高君雅道:“刘司马,你素常是一个干脆爽快之人,今儿为何吞吞吐吐如此难受。你快说,若我们座中有人竟敢通敌谋反,我手中的钢刀第一个饶不了他。”
刘政会神色古怪,他离开座位走到李渊面前:“唐公,这份密报是从突厥内线那里传来的,为此还赔上了一条性命。”他转过身目视高、王两人,“王副守、高副守,这密报上所说的谋反者就是你们两位,你们派人与始毕可汗联系,准备杀唐公再献太原城池呢!”
王威顿时大怒:“刘政会,你血口喷人,想诬陷本官,这把刀先杀了你。”说罢,他“噌”地拔出刀来。一旁的高君雅上去将王威的刀按下去,他哈哈大笑:“王兄,不可造次。刘政会,我倒要问你,你敢拿着一张纸在公堂上颠倒黑白,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他向着李渊道,“唐公,我们要好好审一下刘政会,没准儿,他才是突厥的奸细呢。”
李渊不理他,一挥手大叫:“来人。”
房子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很快,三十多名甲胄武士在李世民、长孙顺德、刘弘基的带领下分站四角,对王威、高君雅更是特别照顾,十数把刀对准了两人。
王威、高君雅恍然大悟,王威“当啷”一声将刀扔在地上。看到李世民等三人同时出现,他们明白了今天的幕后主持者正是坐在堂上的李渊。然而他们想破了脑袋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以致让李渊抢先动手。
李渊让刘政会将密报呈上去,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一拍条案,骂道:“你们这两个狗贼,朝廷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了?竟然敢瞒着本官去通敌谋反,还想拿本官项上人头去邀功请赏。二郎,立刻将他们押进牢狱,严加看管。”
两人脸上没有任何惧色,高君雅叹道:“成者王侯败者寇,李渊,究竟谁是真正的谋反者,大家都心知肚明。人们都说当今皇帝暴虐,然我看他还不够心狠,假如当初不给你兵权,你能翻得了身吗?”
几个甲士上前快速将两人捆成了粽团。
这时,一声长长的“报”声在门外响起,一名探事别将入内仆地,气喘吁吁地报道:“留守大人,现在约有两万突厥兵马犯我边界,已经侵入边界十余里,看其势头,欲奔太原而来。”李渊听后眉头皱起,说道:“知道了。”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堂中众人十分诧异,许世绪骂道:“你们这两个狗贼,果然把突厥兵给引来了。”王威、高君雅不以为然,认为仍然是李渊做戏。李渊看过裴寂和李世民,只见他们也都露出迷惘的神色,这才知道刚才所报是真实的,他又一拍条案:“高君雅,你还敢胡说八道,刚才你也听到了,想抵赖到底吗?”他转向李世民,命道,“二郎,你和长孙顺德、刘弘基一起带领两万府兵,到蒙山一带设伏,另派一些小股部队和突厥接触进行骚扰。总之,要把他们抵抗在太原之外。我在这里密切观察动静,随时准备带领大军去接应你。”
李世民三人齐声答应,转身奔出府外。
王威嗤之以鼻,哂道:“李渊,你的戏还没有演完呀?”
李渊怒火万丈:“狗贼,还敢说风凉话。把他们押下去,待我出征时,就用这两颗狗头祭旗。”
李世民回府集合府兵,一路上都在琢磨如何打好这一仗。他让李安把刘文静叫过来,然后召集长孙顺德、刘弘基、张万岁过来议事。
李世民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次突厥来犯,对我们既有利也不利。有利的是天赐良机,把王威、高君雅通敌谋反的罪名坐实了;不利的是我们正准备办大事,没有时间和突厥纠缠。我想这次战斗以威慑为主,让突厥看到我们有准备,从而知难而退。肇仁兄,你看呢?”
刘文静点头道:“对,是这个道理。待这次突厥兵退后,我立刻着手修复联络通道。至于军事部署,二郎,你就大胆指挥吧。”
李世民说道:“好,我们这次全出精锐,以示威风。以原有府兵为主,新招募的兵士还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上不了战场。张监,我排出的战阵中缺少一个头儿,只好让你来勉为其难了。”
张万岁说道:“只管吩咐,万岁将鞠躬尽瘁。”
几个人都笑了,从马贼的嘴里蹦出文绉绉的词儿,是一件很可乐的事情。
李世民谈了他的打算,将一万四千八百人分为五军。中军四千人,由刘文静率领;左虞候军二千八百人,由李世民率领;右虞候军二千八百人,由长孙顺德率领;左厢军二千六百人,由刘弘基率领;右厢军二千六百人,由张万岁率领。
李世民分派完毕,大家各自领兵按照秩序出城。太原百姓得知唐公二郎领兵出城抗击突厥兵马,纷纷拥上街头送行,预祝他们凯旋。百姓中已经有许多人知道这次突厥犯边是由于王威、高君雅的缘故,送行的同时都怒极痛骂。
一过蒙山,李世民骑着“玉极骝”带领左虞候军走在最前头,队伍保持阵形依次前进,阵中的一百名鼓手喊着号子擂响大鼓,队伍威风凛凛,过往之处尘土飞扬。右边的长孙顺德按照李世民的命令一直和左军保持固定的距离。蒙山一带,刘文静、刘弘基、张万岁已经安营扎寨,形成稳固后防线。营房里旌旗分明,帅旗猎猎,显得十分威武雄壮。这是李世民的授意:最大程度地壮其声势,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效果是明显的,到了第二天黄昏,李世民和长孙顺德的前锋一直没有发现突厥兵马,在太原郡的边境地带也未见其踪影。想是突厥看到太原之师兵强马壮,不战自退了。李世民看到如此情形,便决定班师回府。
李渊亲临城门迎接班师的队伍,回府后,当即下令由裴寂、李世民监斩,将王威、高君雅拉到汾水口斩首示众。囚车沿街游行的时候,两边民众的唾沫几欲将两人淹没。两人被斩首之后,人们纷纷向尸首投掷石块、木棒,不一会儿,竟然堆起了两座小丘。
看到万众痛恨的情景,李世民默默不语。他在想,百姓被蒙在鼓里,而稍知道一点内情的人则会认为王威、高君雅太不开窍了,逆势而动,结果当了愚忠的牺牲品,白白赔上了性命。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你能说他们都是简单地重犯前人的错误吗?李世民觉得,王、高的行动实际上是很英勇的,假若有一天自己的手下人能够像他们一样对自己如此忠心,那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啊。想到这里,李世民吩咐监斩官,让人把王威、高君雅的尸首装敛起来,交给他们的家人好好埋葬,并让转告地方官,不要难为两人的家人。
李世民长叹一声,心想官场也如战场啊,你若心慈手软晚一会儿动手,别人就会抢到先机。
李世民正在胡思乱想,李安挤过人群来到他的面前,大汗淋漓地说道:“家人都从河东赶过来了,老爷让你速速回府帮助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