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正在显德殿里掌灯阅读奏章,近两年来,李建成已经养成早起阅读奏章的习惯,为此得到了李渊的多次夸奖。他见李元吉匆匆赶来,不解地问道:“四弟,你好晏睡晚起,缘何今日起得这么早?父皇说今日召见我们,也是天亮以后的事儿。”
李元吉摇摇头道:“怪了,晚上横竖睡不着,就想来你这里用些饭,再一同入宫去见父皇。”李建成推开面前的奏章,皱眉说道:“你来了正好,知道父皇为何召见我们吗?”李元吉摇头。
“张婕妤派人传信儿说,晚上二郎去密见了父皇,还说二郎在那里很是哭诉了一阵子,父皇显得很震怒。由此看来,父皇让我们入宫定和此事有关,且今日也不是上朝的日子,别是二郎又玩什么花样吧?”
李元吉不屑地说:“他能玩什么花样?再大的事儿到了父皇那里不都做烟云散吗?不妨,我们且忍耐这几日,后日依计行事即可。”
“还有一个消息,我们布在天策府周围的人来报说,昨晚房玄龄和杜如晦入了天策府。”
李元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对房玄龄和杜如晦进入天策府不能释怀,郑重说道:“大哥,父皇当时严禁房、杜二人再入天策府,他们敢冒险进入,其志不小啊,我们不可不防。若按我说,我们今日入宫的事儿先缓上一缓,等把二郎向父皇说了什么弄清楚之后,我们再定下步行止。”
李建成站起身来,在殿内慢慢踱步,这样走了数圈,眉头一展道:“四弟,你现在有些草木皆兵了。二郎找父皇诉说,说明他别无他法,只有让父皇帮他一条道儿。我们现在若不进宫,父皇定然怪罪,岂不弄巧成拙?等一会儿我们先用些饭,待天色微明即可进宫,不能让二郎抢了先机。我们此去,沿途仅有玄德门至玄武门这截宫外道路,能有什么变故?玄武门是常何在那里把守,宫内若有异常,他定然会通知我们。”
李元吉点头道:“也是这个理儿,二郎府中仅有五百人,我们府中人马近两千,他难以相抗。”
“对嘛,我们尽可放心入宫。为求万全,可让我们两府之兵都披挂起来,再让薛万彻随同到玄武门,令他和常何密切联络,若有异动,立即领兵来援。”
“行呀,就这样说。等我们见了父皇,不管二郎玩了什么花样,我们据理分辩。大哥,万一有什么难辩之处,也不能与父皇硬顶。且忍耐两日,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争在这一时。”
李建成叫来薛万彻,令他依计安排。
卯时三刻,玄武门内。
李建成和李元吉到了玄武门,就见常何正在那里迎候。常何笑容满面、谦然有礼,李建成本想多问常何两句,见此光景觉得宫内定然没有异常之处,遂罢言不问。
两人骑马入了玄武门,蹄声嘚嘚向前行走。本来按宫中规矩,任何人不得骑马进入,然前不久李渊下特旨,为便于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在宫内行走,准许他们三人可坐步舆,亦可骑马。三人年轻,不耐乘坐缓慢的步舆,都选择了骑马。
此时天已微明,天上的繁星尚未隐去,月牙儿依然悬在头顶,只不过因为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色。李建成和李元吉按辔徐行,远远望去,两骑在周围的亭台楼阁映衬下,静中有动,朦朦胧胧,似梦中一幅美妙的图画。
他们渐渐就行到了临湖殿前,还是李元吉眼尖,猛然发现左手的神龙阁内有人影闪动。他立即拉紧马缰绳,坐骑的前蹄顿时悬空,不待马身站稳,急声说道:“大哥,你看,那边有人。”
李建成定睛一看,见那里人影幢幢,人数显然不少。此时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常何叛了自己。这里是常何的辖地,拂晓之时按理不该有人,现在有人在这里埋伏,定然不怀好意,他们能够进来,若无常何允可断然难入。李建成脑子一闪念间,已使坐骑停了下来,然后一拨马头,向后折回,口中喊道:“四弟,我们赶快冲出玄武门。”
李建成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一声巨响,原来是神龙阁和临湖殿的门窗皆倒,里面冲出了一拨人。右边的李世民冲在最前,只见他张开大弓,搭上大羽箭,觑准李建成的后身,“嗖”的一声放了第一箭。那箭羽势如流星,直奔李建成的后脑勺,恰好他又前行了一步,箭羽“噗”的一声穿透了李建成的喉咙,他未发一声,“扑通”一声倒撞马下。
李元吉拔出佩剑,拨开了飞来的箭羽,他看见李世民的身影,又见李建成中箭落马,明白这是李世民精心预谋的行动。他的脑子一动,觉得再往玄武门行走,那里有常何据守,常何已经不可靠,再去玄武门岂不自投罗网?他忽然想起,现在能救自己的仅有父皇一人。就拨转马头,抢入左首的一条林间甬道,想从此奔往两仪殿,去向父皇求救。
尉迟敬德看到李世民射杀了李建成,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口。来之前,他们所定计策中仅说要擒拿太子和齐王,并未提及当场斩杀,不料想,李世民上来就树立了榜样。他见李元吉逃往旁路,也一闪身跨过栏杆,斜刺里飞奔去截。
卯时四刻,玄武门前。
薛万彻带领着冯翊、冯立二兄弟,立在玄武门前。他们负责与常何联络,及时掌握宫中动静。
李建成和李元吉进入宫门后不久,先是从门中走出二人,撤下了门首上挂着的风灯,然后又回门内。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两扇大红门轰然关上。
薛万彻瞪大了双眼,不明白常何为何有此举动。此时天色已明,按例除中门以外,其他侧门都要洞开,供洒扫之用。现在常何突然将门关上,他要闹什么玄虚?
薛万彻想起了太子临行前谆谆告诫自己的话,心中不由得大急。他跨前几步冲到门前,用刀柄猛击大门,磕得门上红漆脱落,口中喊道:“常何,常何。”
然门内悄无声息。
薛万彻扯起他那大嗓门,吼道:“常何,你捣什么鬼?赶快把门打开。”
常何依旧不理不睬。
薛万彻扭头对冯翊、冯立道:“不好,宫中有变。常何这狗头定然不可靠,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召东宫和齐府之兵。太子和齐王在宫内,其形势难明,我们只好闯宫救助了。”
两人齐声答道:“就这样办,薛将军速去速回。”
此时东宫之兵由薛万均带领,齐府之兵由屈嘎、谢叔方带领,皆奉令在门前等候。薛万彻匹马飞一般赶来,吼道:“宫中有变,你们速去玄武门前集合。万均,将那几根檩木抬上。”
很快,杂沓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不多时,两千多人就围在玄武门前。薛万彻指挥众人抬起檩木向中门撞击。
城楼上的常何、张公谨、刘师立见薛万彻来势凶猛,指挥兵士点起火把抛下,试图用火阵阻住他们撞门的步伐。他们见火攻不奏效,又指挥兵士张弓射箭,抛下灰瓶。冯立见状,一声令下,下面顿时也射上密密麻麻的箭羽。这样,城楼上的人可以凭借城垛的掩护,而城下毕竟人多,双方似乎战成了平手,有点僵持不下。
卯时四刻,芳林门前。
高士廉带领五百狱卒和囚犯,已经渐渐接近了芳林门。此时,玄武门那边已经隐隐地传来了厮杀声音,高士廉扭头对牢头说:“你约束这帮人先在芳林门前等候,待我与嘉猷门的安元寿取得联络后,再定下步行止。”
辰时一刻,宫内林苑。
李元吉拨马入了林间甬道,那里树枝低垂、花木茂盛,马儿行了一段,被花刺刺得鲜血直流,慢慢就缓了下来。李元吉见后面追兵迫近,心中大急,遂弃马落地,没命地奔跑起来。
辰时一刻,两仪殿前。
李渊昨晚大怒,就在两仪殿内歇息。萧瑀、陈叔达结伴入宫,来到两仪殿前,就见裴寂正在那里等候。
裴寂一头雾水,不知道李渊紧急召见的缘故,向两人道:“皇上马上出来,已传旨让我们在这里等候。二位大人,皇上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
萧瑀、陈叔达连连摇头,说道:“我们心里也有疑问,裴公与皇上相处时间最多,你若不知道,我们就更加不明所以了。”
这时,只听两仪殿中门“轧轧”作响,一名太监在内喊道:“皇上起驾了。”很快,数名太监、宫女簇拥着一抬四人肩舆出了中门。舆上的李渊满脸疲倦,神色阴沉,对三人说道:“我们先去海池泛舟一回,随朕走吧。”
一行人折向西行,又复向北,大家一路无话,慢慢向海池行去。
辰时二刻,宫内林苑。
李元吉没命地狂奔,忽见眼前站立一名黑铁塔似的人,定睛一看,识得正是尉迟敬德。李元吉将手中剑一横,说道:“尉迟将军,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缘何拦我?请放行,必有所报。”
此时天色已亮,东方的太阳露出头儿,将璀璨的朝霞洒在大地上,映得尉迟敬德浑身上下亮堂堂的,如沐了一身光芒。尉迟敬德手持双鞭,慢慢向李元吉靠近,边走边说道:“今日若不杀你,就会给秦王留下无穷祸患,此为公仇。若说私怨,前时我在狱中被‘披麻拷’折磨,也是拜你所赐。废话少说,来,抄家伙吧。”
李元吉看后面的追兵渐近,已无退路,知道面临着生死关头,遂一咬牙关,挺剑中宫直进,大声吼道:“尉迟黑贼,本王定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两人一剑双鞭在那里厮杀不已,若论勇力,李元吉毕竟比尉迟敬德差了一筹,现在心惊胆战,刚才又狂奔不止,力气就怯了许多。数招过后,李元吉忽然脚一软,“噗”地歪倒在地。尉迟敬德见状,奋力举起双鞭,使出泰山压顶之势将双鞭直击下去。只听一声闷响,李元吉惨呼一声,身子斜躺到地上,肩上皮开肉绽,不绝地冒出鲜血。
尉迟敬德击飞李元吉手中的单剑,伸脚踏在他的胸膛上,照定其脖项上又是一鞭,李元吉身子弹动数下,呼出的气多,呼入的气少,眼见是活不成了。
尉迟敬德听到玄武门那里人声鼎沸,又听见其中夹杂有撞门的声音,微一沉吟,拔出佩剑一下子斩落李元吉的头颅,提头在手,然后飞快向临湖殿那里奔去。
李世民站立在临湖殿门前,见到尉迟敬德飞奔过来,遂大声道:“敬德,玄武门那里危急,你可速去增援。”
尉迟敬德应了一声,见李建成的坐骑站立在侧,遂一把抓过来飞身上去。到了李建成卧尸的地方,他又飞身下马,一剑斩下李建成的首级,复又上马,这样,他一手紧控马缰绳,一手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级,飞快地向玄武门奔去。
辰时二刻,玄武门前。
玄武门在猛烈的撞击之下,第一道门终于“轰隆”一声倒了下来,薛万彻再接再厉,指挥众人去撞第二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