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enAndQueen
春天又到了,多玟河冰雪消融,流水潺潺,滋润着流域的众多植物,为大地带来生机——然而我疑心是否真的是这流水使我脚下的这片草地如此柔软而郁青,毕竟它冰凉刺骨,看上去只会摧毁这娇弱的生命。
我把我的疑惑告诉了我的姐姐,她绕着金色的长发,装模作样地看一眼那浮着碎冰的河水,悠悠道:“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生命往往更加坚韧。当它还是一粒渺小的草籽时,它埋在土里,不见天日,那时它就已经见识过了寒冬腊月刀刃一般的风雪,自然不会被这涌着料峭春寒的河水击倒。”
看出来了没,我姐姐说话总是带着诗意,平仄有声,错落有致,让人联想到午后捧着诗集坐在秋千架上的名门淑女。
这样阳春白雪的说话方式很受贵族们的喜爱,却总能轻而易举地恶心到我——据我所知,我父王也抱有与我一致的想法,但他不能说出来,因为就是他致力于把我姐姐培养成这样一个淑女的。
说实话,我很同情他。
我觉得他很矛盾,他只有我们两个女儿。因着我姐姐是长女,又继承了他的金发碧眼,所以一直是他属意的王位继承人——精灵族没有传男不传女的习俗,爱隆领主的岳母就是一位女王。
他希望我姐姐早日成长为合格的王/储——这样他就可以立刻到阿门洲与我母亲双宿双飞了——日后成为雄才伟略的盖世君主。与此同时,出于对早已西渡的他的爱妻我的母亲的思念,他又期待与母亲长得极为相似的我的姐姐能在举手投足间更加像她——一位举止优雅,浅笑低回的淑女。
其实他以前还是很尊重我们姐妹俩的兴趣爱好的。然而……天杀的瑟兰迪尔!
百十年前这位密林王子来访,他的英勇、沉稳、谈吐不凡狠狠地刺激了我父王,从此,我和姐姐就被要求每天练习骑射不少于三四个小时。当然,我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是能弯弓射大雕的,但我姐更醉心于优美的诗句,所以在骑射方面,她不如我。为了课程的统一和我姐姐的自尊,我不得不降低射击准度,学会划水。这间接导致我打架姿势很花俏,经常凹造型,我后来的事务大臣跟我讲:“陛下,等到精灵的时代结束,您若是不想西渡,到人群里开个马戏团,演演杂技,也是能成就一番霸业的。”
朕当时就是一巴掌。
我姐姐之所以出口成章,不是因为她是乖乖女,相反,是体内的叛逆之魂在作祟。我看得出来,她知道父王听她说话时的痛苦,但她很开心,并决定以毒攻毒。然而与她关系最亲密的人是我,受到伤害最多的人……自然也是我。
比如现在,我姐姐半倚着河边的柳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露出明媚又忧伤的表情。
我产生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拈花一笑,衣带当风:“贤妹”不不不我刚洗完澡一点都不咸。
贝齿咬唇轻轻一磨,朱唇借了桃色三分,几许娇妍:“你看这满园春色,真是数不尽的风流景啊!棠花娇艳,微风和煦,如何不令人心折呵!”
我冷笑:“姐姐你别作妖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斜睨我一眼,眸中像蓄了一池春水:“这不是又是一年春来临嘛,咱们和外界的贸易协定需做些改变,父王让我负责此事呢。”
我了然:“成成成,我会帮你的亲爱的姐姐。”她露出欣喜的表情。然而我怎么可能免费给她当苦力。
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是有条件的,父王让我安排过几天露天宴会事宜,你知道的,我一向对这些宫闱内务没什么兴趣。不如我们交换任务如何?”
她且惊且喜:“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把半搂鲜花塞到我怀里,飘然而去。
荼蘼花瓣悠悠飘落,似水上行舟。
我将怀里的一枝桃花抛到水里,深深感到命运是如此荒谬。
我是小女儿,父母自然更骄纵些,他们给予我充分的自由,我可以鲜衣怒马行沙踏浪,也可以花前月下诗酒趁年华——只要我喜欢。我身上的担子比起姐姐要轻上许多,父母希望我能够快乐,日后找到所钟情的人,携手度过精灵漫长的永生。
母亲西渡后,她曾经的侍女,芳缀姑姑接受了她原来负责的大部分事务。但她常常会分配任务给我,美其名曰历练。我知道,他们期待我未来成为能熟练处理内务的贤妻——从这也可以看出我父王还是没什么门第观念的,他期望我成为贤妻而非贵妇。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举个例子吧,当我们姐妹俩挽着手走进藏书馆时。她会在入门处翻阅那些辞藻清丽的诗集。而我会直奔顶楼,那是人迹罕至的资料室,地图史籍兵书战纪,我眼前仿佛蒙上血色,我为那些传奇所震撼,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而这本该反过来的。所以说,我们姐妹皆是得非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