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尽,国两分,东兰西蔺。
英雄辈出,俱为江山献殷勤,令领心谁领?
百年行,战未宁,前仆后继。
金戈铁马,皆许生死报知音,泪停血未停。
自大宣后,国一分二,东为萧氏兰朝,西为隆氏蔺朝。
两国君主励精图治,皆为一统天下大业而殚精竭虑。然,两国棋逢对手,势均力敌,百年来,两国江山寸土未改,只是那座座青山上,多了无数座无名孤冢。
直到萧怀帝驾崩,其年仅五岁的幼子即位,乾王萧逆行受封摄政王辅政,执掌东兰朝纲,利剑一指,令东兰四大名将率百万大军西征,前所未有的魄力,前所未有的规模,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战果!
西蔺节节溃败,两月痛失大雍和半个戚州,四分之一的国土落入东兰之手,帝都平城危殆。
故事,自此起——
蔺朝开国大帝手书‘文治武功’四个遒劲有力的瘦金体于政和殿正中的牌匾上,以激励蔺朝世代君主莫忘强国之本乃是国泰民安。
然而隆炎站在这个牌匾下,却感到无尽的恐惧和失望。
东兰四大名将已经率领大军长驱直入,几乎兵临城下,但他的文武百官不是埋首谢罪,就是声泪俱下地请求割地求和。
割地!求和!
他感到心头那块肉在狠狠地被凌迟着。
全天下都知道国无二主。东兰西蔺总有一方会击败另一方,完成一统大业。所谓的割地求和根本治标不治本,就算东兰因他的示弱而暂且退让,但他日等他们重振旗鼓卷土再来之时,就是蔺朝覆灭之日。一旦他心中生出割地求和的念头,就意味着在默许将整个西蔺拱手让人。他怎么能,又怎么敢?!
他不怕死,却怕蔺朝历代皇帝打下的江山基业断送在自己的手中。
每每想到或是梦到这里,他都是汗如雨下,心跳如雷。
大殿门口,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隆炎心头别得一跳,几乎忍不住要冲下去,但是看到满朝文武齐刷刷抬起的头颅时,他又忍住了。
他是蔺朝的君主,是蔺朝最后的信仰。即使朝中百官慌乱,他也要装出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他可以输城池,却不能输天下人心。
“启奏皇上,右相楚苍之求见。”小太监站在殿外,身影却极为尖锐地传了进来。
隆炎无声地舒缓着心跳,沉声道:“宣。”
他身边的大太监郭敏高声道:“宣右相楚苍之觐见。”
小太监立刻转身,用同样的声调叫道:“宣右相楚苍之觐见。”
由于距离相隔较远,所以要这样传音好几次。
隆炎从小到大都对这种如回声般的传音感到相当不耐烦,但是今天头一次他觉得,原来同样一句话也可以听很多次都不腻烦的。
少顷。
一个身穿仙鹤紫袍的青年昂然走进来,在一众耆耋垂影中更显器宇轩昂,“臣楚苍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炎温和道:“你此次天宇山之行,收获如何?”
“幸不辱命。”楚苍之斩钉截铁的四个字如一枚定海神针,将隆炎和朝中大多数官员的心都牢牢地定住了。
隆炎终于按捺不住喜形于色道:“哦?莫非令师天宇圣师愿意下山助朕?”
楚苍之道:“启禀皇上,家师已在月前仙逝了。”
“啊?”隆炎震惊道,“圣师已是半仙之人,怎么会如此突然?”
楚苍之道:“家师早在年前已有所料,可惜臣埋首公务,以至于忽略……臣罪该万死。”
隆炎摆摆手,此时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朕刚才听你说,幸不辱命。这又是何意?”
“启禀皇上。虽然家师仙逝,但是他毕生所学,都已经传授于我们师兄妹三人。大师兄令狐繁擅太乙,能占卜君国大事、天地自然。臣擅六壬,可用日常百事。而我师妹则擅长奇门遁甲之术,能行军布阵征战四方而无往不利。”
“师妹?”隆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楚苍之似是看出他心中所虑,躬身道:“师妹虽是女儿身,但学识气度不亚男子。她的才华谋略,常常令我和大师兄都自叹弗如,甘拜下风。”
一直默不吭声的钦天监监正突然道:“女子乃是至阴之体,由女子辅政只怕会使我朝阳气大弱,军队气势不足,更令东兰有机可趁。”
镇远将军也出列附和道:“不错。自古军营都是女子禁地,若是让女子参与军事,只怕会扰乱军心,军心涣散。”
楚苍之耳闻这些热辣的驳斥之言,波澜不惊。
隆炎既爱天宇传人之才,又对女子辅政颇为忌惮,一时左右掂量难以决定,不禁问左相童皋道:“童卿以为如何?”
童皋慢条斯理地站出列,目光却一直垂于眼前寸地,沉稳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既然是天宇圣师的传人,又得楚相极力推荐,想来有几分真才实学,皇上何妨先见上一见,再做定夺?”
隆炎顿觉有理,正要说话,便听钦天监监正道:“皇上。女子阴体不祥,怕是会污了这政和殿啊。”
楚苍之终于开口了,“启禀皇上。臣的师妹自小由家师一手养大,性格脾气与家师如出一辙。臣这次请她出山并非臣的唇舌之功,而是她以为皇上处事英明果断,乃是成大业的英主,才有心效忠。”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定高帽子,叫人通体舒泰,但是再细细一品,这藏在话里的针便一根根地露了出来。
隆炎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地敲击着,终是道:“宣,令师妹叫……”
楚苍之道:“谢鸣凰。”
“宣谢鸣凰。”
“宣谢鸣凰……”
一声又一声宣传,终于将一个女子娉婷的身姿呼唤了出来。
只是遥遥地看到她的轮廓,隆炎便觉得心跳又快起来。不过这次快并非前几次,惊恐担忧的快,而是男人遇到心仪女子时的快。
她的脸还看不清,但是那股宠辱不惊的淡然已让他有了期待。
谢鸣凰终于走近了。
好一张明艳绝尘的容颜!
隆炎几乎想拍扶手而起!
谢鸣凰的神情却是淡淡的,或许说,她根本就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草民谢鸣凰参见皇上。”她只是微微躬身,连膝盖都没有弯曲。
“谢鸣凰,你好大胆子!”钦天监监正自以为抓住把柄,立刻跳出来斥责。
谢鸣凰连眼皮都懒得抬,“草民自然大胆。草民若是不大胆,又怎么敢在西蔺大厦将倾之际,毛遂自荐呢?”
隆炎一凛,倾慕之心顿收。
那双敢与他直面相对却无半分情绪波动的明眸仿佛在宣告——她并非那些庸脂俗粉,她是谢鸣凰,一个被寄托希望力挽狂澜的当世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