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20世纪70年代初,哈桑二世有了一些新的嫔妃,总数达40来个,另外,他父亲也给他留下了40来个。她们在宫中寸步不离地跟随在他的左右,无论是去卫生间、摩尔人浴室、理发馆,还是体育馆。她们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嫉妒仇视,搞阴谋耍诡计,目的只有一个:争相吸引国王的注意,以便得到国王的宠幸。一旦达到目的,便感到无上的光荣,喜不自胜。但不久之后,又有新宠出现,这老的便成了昔日黄花,被丢在了一边。
在嫔妃中,最受尊重的最得宠者可享有国王妻子的身份,但却不许她们生孩子。只有王后才有权替国王生继承人。接着的是内宫女人,她们负责管理好王宫的内务和贯彻执行国王甚为尊崇的传统。
穆罕默德五世有一个嫔妃,专门负责节庆日期间国王的仪式服装:一件白色带风帽的长袍、一条白色长裤。穆罕默德五世逝世之后,仍旧由她负责替哈桑二世穿这种仪式服装。这种特殊仪式是在王宫的一个大厅内举行的,大厅还连接着一个内院,内院中央有一喷泉。大厅三面有凹室,装饰着泽利杰,灿烂辉煌;地面铺着丝绒地毯,摆放着许多跪垫,挂着精美的锦缎和天鹅绒帷幔。这几间凹室由塔夫绸或天鹅绒帘子与内院隔开。在拉巴特的王宫以及国王所有的其他行宫内,都是这种构建原则。
前往清真寺的那一天,哈桑二世便走进他专用的库巴里去,后面跟着那个专门替他捧着他的仪式服装的女人。他的女人中,凡是愿意陪他一起去的都可以去。当他穿戴完毕,专门负责点香的嫔妃便把一支香味浓郁的小香棒点燃。在小盒子里,摆放着许多的小香精瓶,有琥珀香精、麝香香精、檀香香精、茉莉花香精等,全都是从麦加带回来的。国王随即挑出一种香精,往一根棉花棍上滴上几滴,往耳后擦上几下,然后,将它扔在地上。
这是个信号所有的嫔妃一拥而上,争抢着这根棉花棍,抢到后,便一个一个地往下传去,让众嫔妃都能闻一闻混杂着她们主子气味的那宝贵的香气。此时此刻,我总是奋勇当先,意欲第一个抢到它,在众嫔妃们之前先闻到其香气。
当国王从清真寺移驾回宫时,众男性奴隶见国王驾到,便立刻不停地呼喊道:
“愿主保佑吾王万寿无疆……”
然后,奴隶们便手敲着手鼓,唱着歌,踩着鼓点开始列队行进。在国王尚未洗手之前,众人绝对禁止靠近国王。当国王从清真寺归来的时间刚好与斋月结束之日碰在一起,那么,哈桑二世便在摆放在库巴前面的一把如同御座一般的大扶手椅里坐下来。这一天,所有受到惩罚或被打入冷宫的嫔妃都有权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开恩。
每天晚上,晚餐前,专门侍奉国王沐浴的那个嫔妃便按照严格的使用香精和香皂的程序为他擦洗。还有一位嫔妃是专门负责点燃檀香木的,这种仪式在所有的节庆日、宗教庆典、丧事、葬礼时都要举行。这种檀香木是从麦加弄来的,长年地点在一个精制镂花银炉具里,炉内放满了香木炭。
那个嫔妃将一小段一小段的檀香木呈给国王,国王接过来后,便将它们扔进镂花银炉具里。随后,那嫔妃便捧着它走到各个房间里去,全都熏上一遍。一时间,整个王宫内便飘逸着檀香味了。然后,檀香灰被吸入吸尘器里;嫔妃又在姆塔拉里点燃檀香木,让奴隶拿出去,霎时间,每个房间、每辆汽车以及王宫中的每个人全都浸透了这种香气。
专门负责与外界联络的嫔妃娜伊玛,是个年轻活泼的姑娘,是王宫内的女人中唯一的一位可以与“外面的人”接触的女子,特别是可以与男人接触的女子,无论他们是园丁、装修工、卫兵,还是看门人。她还负责每天把报纸呈送给国王。
哈桑二世傍晚时分都要让人在那间自穆罕默德五世时便设立的小库巴里替他按摩双手,刮蹭厚皮。我们全都盘着腿坐在他的跟前看着,一边哈哈大笑地评论着。然后,我便上前去亲他的手,他的手又细又嫩。理发师和美甲师同在宫中操场上教嫔妃们体育的老师一样,都是法国女子。
国王总是要想一些新的玩法来逗他的女人们高兴,她们中有一些甚至还是孩子哩。他从美国弄了一些多座自行车。费斯王宫的宽敞且很长的走廊里一连几个星期都回荡着我们咯咯咯的笑声,我们排长龙一辆跟着一辆地蹬着自行车……
培训期间,嫔妃们像女奴似的捧着丝绸面皮里子长袍,有墨绿的、灰色的或栗色的,长袍上饰有同色的花边。她们把长袍的长袖用粗皮筋撑着固定在手肘上。在她们腰里也围着一块皮料,好似围裙一般。被确认合格之后,嫔妃们便可以穿这种各种颜色的长袍了。
对嫔妃们的穿着打扮,事无巨细,国王都要亲自过问。仪式用的长袍的款式、颜色、质地、腰带等,都得由他来定。看着嫔妃们穿着她们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列队在宫中走过,真的是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嫔妃们衣服颜色不拘一格,从最鲜艳的到最深色的,都是可以穿的。她们身着沉甸甸的长袍,抬起双臂,或提着裙袍下摆,芳步轻移,姿态优美至极,简直不像是在走路,而是在跳舞。
按照传统的要求,她们在宫中必须穿这种长袍。在宫外,比如在海滩、高尔夫球场、网球场、骑马等,她们会穿一些最时尚的西式服装。宫中派人到意大利或欧洲其他国家去购买布料,由国王亲自挑选。
为了乘坐用窗帘把车窗挡严实了的豪华轿车,从一个行宫到另一个行宫去,或者是为了旅行,嫔妃们就穿黑的或海蓝的带风帽的长袍,这种长袍与一些带圆形风帽的女式大衣很相像。她们的脸全都用深色的平纹细布头巾给遮挡起来了。
当我们在玛拉凯什度假的时候,哈桑二世通知我们,让我们同他一起出去,这让我们真开心啊!我们一起去市里散步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有人让我们穿上了传统的带风帽的长袍,让我们上了四轮敞篷马车。我们躲在一个奴隶的长袍下面,国王亲自驾着我们乘坐的那辆马车。行至伊斯兰教教徒区,国王还同人家讨价还价地买了些礼物送给我们。谁都没有认出国王来。我高兴不已,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除了偶尔地有点机会,女人们几乎不可能没有国王带领而独自走来走去的。我记得60年代初,国王去南斯拉夫进行国事访问时,是带上王太后和几个与她关系很好的嫔妃一起去的。铁托元帅让我们住进了贝尔格莱德郊外的一个城堡,它与德拉古拉伯爵的宅第十分相似。
有一个嫔妃,名叫诺奥尔·斯巴,最会装神弄鬼吓唬人。她用一只深色的长统袜把头套起来,手上拿着一支蜡烛,去敲每一间房门。这种小女孩的恶作剧引得整个城堡一片惊叫声,逗得悄悄地跟在她身后的拉拉·米娜和我,笑破了肚皮。
访问结束时,王太后想要偷偷地去意大利玩玩,不想告诉国王。但是,一到特里斯特,就被一些记者给盯上了,匿名外出也就只好停了下来。
几年来,嫔妃们的监狱般的生活制度宽松了许多。她们外出时,可以不戴面纱,坐的车子也可以不用把车窗挡得严严实实。拉黛法王后可以独自散步和旅行。她拥有她自己的几辆轿车、自己的司机、自己的保镖,当初嫁给哈桑二世时可不是这种情况。
穆罕默德五世逝世后的那一年,哈桑二世已是33岁的人了,得考虑他的婚姻大事了。摩洛哥最大的柏柏尔人家族往王宫里送来了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哈桑二世的堂妹,一个名叫拉黛法,15岁;另一个名叫法黛玛,13岁。她们与摩洛哥全国各省同时来到王宫的其他嫔妃接受了同样的培训。
但是,大家已经知道,皇家的选择只是在拉黛法和法黛玛这两个女孩中间进行。这事不能草率地去做,因为国王的正式妻子将成为国王的孩子们的母亲,特别是王位传承人的母亲。出于政治原因,为了在摩洛哥各族之间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王后应该是柏柏尔族人,如同王朝的各位王后一样,如同王太后拉拉·阿布拉一样,如同拉拉·巴伊阿一样。
法黛玛身材高挑,身段很好,皮肤白皙,双眸闪亮,长着一张圣母似的脸。拉黛法身材要矮一些,相貌不够端正,长着一个高鼻子,但是,她有着一双大大的栗色的眼睛和一头闪亮飘逸的长发。她没有她表妹那么抢眼,但她的个性却很坚强。
这两个女孩是比我大一点点,但我已经把她们看做是女人了。国王在接见她俩——全国最显赫的家族的人的时候,我就站在国王的身边。面对这些毫不拘束、不局促的传统的柏柏尔人,国王态度谦恭至极,礼貌有加,不像是君王,更像是女婿。女人们都戴着面纱,男人们则穿着长袍。他们举止形态简朴而不失其尊严,在这《一千零一夜》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地令人赞叹。
法黛玛深深地爱上了国王,拉黛法更自傲一点,感情不外露,只是在听凭国王的选择。年龄小一些的法黛玛的美貌和清纯以及她的那种热烈而由衷的爱,让国王动了心。而年龄稍大一点的拉黛法的神授的超凡能力也挺讨国王的欢心。只有关系密切的嫔妃们了解这表姐妹俩的情敌心境。老的嫔妃们希望国王选中法黛玛,因为她更柔顺,更容易掌控。因此,她们便试图引诱国王与她交欢,使她身怀六甲。如果能生下一个王位继承人,那么结婚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但是,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有一天,拉黛法对国王说道:“陛下,我绝不同意做您后宫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嫔妃。”
她接着补充说道,如果他不给她做他的孩子们的母亲的机会,她宁可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拉黛法并不排斥嫔妃的身份,甚至也不反对与别人共享国王或做“地下夫人”。她就是想要当母亲。她的这种决心让国王颇为高兴,国王虽然喜欢漂亮女人,但他更喜欢有个性的女人。拉黛法身上的优点很多。她身高虽然只有一米五五,但却不怒自威,让人肃然起敬。国王终于选中了她作为妻子,而她的表妹法黛玛则成为后宫的一个嫔妃。
这种习俗我觉得很正常。我对此毫不觉得有什么反感,因为我就是受的这种传统教育。我还小,还很无知,无法去判断这种中世纪式的习俗的弊端。国王举行结婚大典,我看到了那种气派的场面,喜欢极了。而且,我也感到非常的幸福,但凡与我义父有关的一切,无论远的还是近的,我都深感与我自己切身相关似的。
婚后的第二年,拉黛法生下一女孩取名拉拉·梅里埃姆,是在罗马生的。受洗的日子十分的隆重,连续数日,欢歌笑语、音乐舞蹈、盛宴喜庆不断,我们吃到了珍稀美食,开心极了。拉黛法拔了头筹。女儿的诞生让她坐上了王后的宝座。
随后,拉黛法又生了四个孩子,每次她怀有身孕时,国王就对她的饮食严加控制。她只能吃些蔬菜、甜食,肉菜是绝对不许她碰的。国王固执己见,毫不松口,而她则饿得头昏脑涨,两眼发花。
在她怀上姆莱·拉希德的时候,她就曾央求过我:
“我想吃甜饼,快给我弄点来!”
她的这一愿望不太好满足,因为制作起来挺费时间的,怎么能一下子弄好而又不被发现呢?其实,当时我已返回我自己的家中,不过,我还是经常跑来看公主们和嫔妃们。
听到王后的哀告,我便立刻跑回家去,让我家的女管家,也是一位厨艺高手的阿苏拉赶快给做甜饼。一听说要吃甜饼的是谁,阿苏拉便立刻动起手来,开始精心制作甜饼。时间很紧,因为拉黛法说了“快给我弄点来”,而且,特别是又不能让人发现。如果国王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了,龙颜大怒,怪罪下来,那谁能逃得了?
我把做好的甜饼放在一只常用的盘子里,用些不起眼的布盖好,返回宫里去。我拣拐弯抹角的岔道走,免得碰上人,但是,我突然与几个嫔妃撞了个满怀。她们问我这是要去哪儿呀?我斩钉截铁地撒谎说,去拜望王太后。但是,我手里的东西飘逸出一股股香气,引起了她们的怀疑,她们便问我拿的是什么,干什么用。我的谎言难以自圆其说了。
“你得小心,千万别把这些甜饼拿去给拉黛法吃呀!说不定有人会利用你,趁机在饼里下毒,而你还蒙在鼓里,那你的麻烦就大了!”
经她们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宫中所存在的一个我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实。在宫里,大家都害怕被下了春药,中了巫术、遭到恶咒。一年后,有一位嫔妃就被人指控因嫉妒而要毒害拉黛法。
嫔妃们,尤其是老嫔妃们,都是一些虔诚笃信的女人。她们每天5次跪在由女奴给她们放好的丝质小地毯上,冲着麦加的方向按规按矩地祈祷。祈祷完了之后,她们还要久久地虔诚地背诵《古兰经》的一些篇章。
我不喜欢与她们这么待在一起,除非是为了凝视用面纱轻掩着的拉拉·巴伊阿的那张超凡脱俗的脸。我不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对于宗教仪式,我只喜欢那些传统的和很排场的仪式。我有的是开心的事情,因为在宫中,节庆日多得不得了。
斋日的第27个夜晚,被称为“圣夜”,斋戒一完,就立刻要祈祷。据说,在这个夜晚,真主会满足我们所有的愿望。我们同国王一起去宫里的清真寺祈祷。他坐在前面,他的女人们则在他身后跪着。
我无法静下心来默祷,我一脸的苦相。王太后和拉拉·巴伊阿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国王听见了,一猜就知道是我在做怪样。他试图集中精神,但我清楚地看见他满脸的怒气已经显现了出来。他每次一不高兴,就喜欢扯扯袖口,表明他已经是很生气了。祈祷完毕,他是要训我几旬的,让我下不为例。但是,到了下一次,我仍旧忍不住故伎重演。
标志着先知诞生日的姆鲁节,是每年都要在奴隶居住区里庆祝的。这一天,奴隶们用许多的木碗盛上泽玛塔。这是一种洗礼时专用的食物,用麦粒煮上两天,加进黄油、肉豆蔻果、阿拉伯树脂、纯蜂蜜、桂皮、芝麻和炸过的碎杏仁等。泽玛塔用盘子盛着,堆得像一座小山似的,上面撒上一层糖霜。
一大早,就听见颂歌四起,乐师们弹着诗琴,拉着小提琴伴奏着。我们走到林荫道下面,登上通向凌驾于奴隶居住区上方的一个阳台。嫔妃们穿着五颜六色的长袍,这一天,除了白色和黑色外,什么颜色都允许穿。
国王的妻子拉黛法穿得最高级,打扮得最入时。她满身的珠宝,闪闪发亮,比其他女人的高级得多。国王的姐妹们以及他弟弟姆莱·阿伯达拉的妻子拉米亚同她穿着同样花色的长袍,但色泽略有不同。所有的女人都系着金腰带,上面还镶嵌着宝石,一个个耳环、项链、金冠,闪闪发亮,秀发上的珍珠发夹发出灿烂的光芒。
我们坐在高处,一览无余,场面壮观极了。所有的患病女奴,包括癫痫病患者、哮喘病患者、风湿病患者,全都走出了库巴,跟着乐曲的节奏,在我们面前开始跳起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