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帕萝今天终于不跟你厮混了?”博延靠着回廊的立柱笑嘻嘻地盯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厮混啊!我这不是跟帕萝有事情要忙吗?”
“既然今天帕萝不在,那你是不是抽点时间来陪陪我这个孤独的可怜人啊?”博延走到我身后搂着我,“你跟帕萝这些天究竟在忙什么呢?我知道你怜惜帕萝,可是你不理我,我很无聊也很可怜啊!你就行行好,也来怜惜怜惜我?”
“我很忙的,没空。你自己乖乖哦!”我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脸笑道。
“忙什么呀?我帮你好不好?”
“不好。这种事情男人干不了。”
“男人干不了,只有女人可以干,而且还一天忙到晚,做完了还很累,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博延一脸茫然。
“想不明白就别想!自己一边呆着去!”我推开他想要离开。
谁知他倒手快,一把抓住我:“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你别让我这么孤苦伶仃的呀!多可怜呀!”
我看着他,那一脸无辜伤感的表情让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点头应允了他。
他顿时喜笑颜开地将我抱起,跑到花园里那棵枝繁叶茂的菩提下坐着。
我抬头望着那翠绿的菩提树叶,忍不住念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无缘无故怎么想到这诗?”博延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我懒得解释。
“那你大概把你脑袋瓜里成天琢磨的东西给我说说?”他好奇心很重。
“恩……好吧,不过,对于你这种俗人呢,我就说简单一点,通俗一点。”
“好啊好啊!”他还挺乐呵。
“就是……如果有一天,你变心了或是你伤了我,那我心里就不会再有你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样儿的话,我就永远都不会伤心了,因为无心可伤,懂吗?”
“无心可伤?怎么可能!”他笑道,“真是小孩儿!”
“所以我说你不会懂,怪蜀黍!”
2014年6月9日
这天是博延的生日,大家伙儿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坎纳前些天就吩咐仆人们准备今天的宴会,印度人的热情在这一刻我算是体会到了。
午后,博延跟众人在大厅等待着歌舞宴会的开始。而我,则扯了个幌子跟帕萝一起去准备。
帕萝和一众盛装打扮好的女孩们替我梳好发髻,穿上那件用金丝银线织成的纱丽,戴好各式各样精美的首饰,在手腕手臂套上成串的金环,再佩上清脆作响的脚铃,甚至还在我手上画满了迷人的图案。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喜欢得不得了。
手鼓弦琴都已准备妥当,在一曲《DolaReDola》的乐声中,帕萝和我迈着细碎的舞步,在繁响的脚铃声中,在众舞娘的簇拥下跳跃于舞池中央。
“Haa’eDolaadilDolaamanDolaareDolaa……(悸动……我的心随之摇摆……)
Haa’eDolaadilDolaamanDolaareDolaa……(悸动……悸动……我的心随之摇摆……)
aandhkemainghunghruu(我的脚踝戴着舞铃)
Jhuumkenaachuu。ngighuumkenaachuu。ngii(我陶醉在喜悦当中)
Dolaare……heDolaare(一阵欢喜)
Haa’eDolaadilDolaamanDolaareDolaa……(悸动……悸动……我的心随之摇摆……)
Dekhojiidekhodekhokaisiiyehjha。nkhaarhai(什么声音在耳畔响起)
Inkiiaa。nkho。nme。ndekhopiyajiikapyaarhai(是你眼里流露的爱意吗?)
Maathekiibi。ndiyame。nvohhai(他在我额头画上的红点里)
Palko。nkiinii。ndiyaa。nme。nvohhai(他在我的梦中我的眼里)
Teretotanmanme。nhai(你为他深深着迷了)
Teriibhiidharkanme。nvohhai(你的心因他而跳动)
Chhuriikechhanchhanme。nvohhai(这铃声勾起我对他的思念)
Chhuriikechhanchhanme。nvohhai(这铃声勾起我对他的思念)
Haa’eDolaadilDolaamanDolaareDolaa……(悸动……悸动……我的心随之摇摆……)
Haa’eDolaadilDolaamanDolaareDolaa……(悸动……悸动……我的心随之摇摆……)
Dolaare……heDolaare(一阵欢喜……)
Dolaare……heDolaare(一阵欢喜……)
舞娘们俏影曼丽,而帕萝与我则一边吟唱着歌曲,一边相互逗趣,刹那间轻足微点,罗裙翻飞,似若彩蝶,迤逦扬飘,流光烁烁,似梦似幻。眼波流转处,尽是博延惊叹,欣赏,深情的目光……
“哈哈哈哈!简直是叹为观止啊!费,想不到兮还有这等天赋!”一曲舞毕,坎纳拍着手大笑道。
博延倒一言未发,只是含着笑,走到舞池中央紧紧地拥住我……
我关上灯,只留着那几盏微醺的烛火,然后换上一身白色的睡裙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微湿的长发。
“这些天你跟帕萝神神秘秘地,就是为了跳这支舞给我看?”博延拥着我的肩,从镜子里看着我含情脉脉地笑道。
“恩。”我也从镜子里看着他,“喜欢吗?”
“喜欢。”他轻轻拉起我,将我转向他。“谢谢你,兮儿。”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一个‘谢’字?”我轻抚着他的脸,微笑道。
“这么短的时间要学会这支舞,难为你了。”
“为了你,我愿意。”
“兮儿……”
我抬手圈住他的脖子,用一个极其温柔的吻告诉他我的情意。他轻哼一声,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捧着我的脸,热情地回应着我的吻,他忘情地索取让我渐渐有些意乱情迷。
我阖上双眸,此情此景,今时今日,将自己交予他也便是完美了。
一天,大卫跟帕萝从医院回来,博延便逮住了他,将他推回房间。
“我跟你说过别去招惹帕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博延有些生气。“她是已婚女人,有丈夫,有家庭,你若真喜欢她,就不要去招惹她。”
“她是寡妇,谁都知道她是个寡妇。她丈夫死了,永远都回不来了。难道她就活该守在这里孤独一生吗?”
“我知道你无法理解这一切,可是这就是印度,这里有一部分女人是解放了,是去追求平等了,可是还有很多女人,像帕萝一样的女人,她们没办法摆脱传统的束缚。难道你一定要去挑战别人的底线?大卫,你一向是个理性的人,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莽撞,这么不知道轻重?我们只是客人,你也注定只能是帕萝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你带不走她,你知道吗?”博延说。
“大卫,你如果没有把握替帕萝打破那个枷锁,就永远不要去靠近她,否则,只会让她更加的痛苦,让她以后在这个家里的生活更加的艰难。”我知道他们彼此心动,并不想阻止他们相爱,可我说的却是事实。“大卫,你摸着自己的心,问问自己,那个人是帕萝,还是已经死去的米迪亚?帕萝已经很苦了,我不希望她成为米迪亚的替代品。这样对她太残忍。”
我这么一问,大卫突然沉寂了,他迟疑了吗?
“米迪亚尘封在我心底,早已跟我如影随形了,可帕萝不是米迪亚的影子,她就是她,一个我想要保护,想要用心去疼爱的女人,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错过第二次。”
“帕萝是被她的心牢牢地禁锢住了自己,一种自小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的力量,使她对传统思想产生了畏惧。她承受的是印度千百年来厚重的历史传统。你能扛得住吗?她能扛得住吗?”
“兮儿说得对,你跟帕萝不可能会有结果的。我们都很同情帕萝,可是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别让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再伤一次。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一切到此为止。”博延拍着大卫的肩说道。
“我知道了。”大卫眼里闪过一丝悲凉,他转身离开了。
“米迪亚是谁?”博延问我。
“大卫心底的那个人。”我把他们的故事讲给博延听。
博延听完,沉默了许久。
“在这个世界上,爱与恨,对与错,生与死,原来只在一瞬之间。看来,我们真的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要让自己留有终生的遗憾。”他拉着我的手感慨道。
“是啊。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悲伤我们无迹可寻,不清楚那些无奈和悲伤什么时候会翻云覆雨,更不知道它们何时会卷土重来……”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希望,我们以后的生活可以风平浪静,我只想跟你平平静静地走过这一生。”
“一定会的。一切都过去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背笑道。
“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大卫。”
“为什么?”
“不为什么,事实上……这些日子你在身边给我带来了许多的快乐,是你让我知道我的心还活着。为此我会永远感激你的。我所抗拒的,是残留在我内心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的那一点点梦想与希望。那些梦想曾属于19岁的帕萝,而不再属于现在的帕萝。忘了我,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临行那天早上起来,博延跟我收拾好我们的行李,正准备下楼,走到回廊,便听见帕萝和大卫在说话。我们对视一眼,停下了脚步。
“帕萝!虽然如此,可我依然有话要跟你说,在我说出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哼哼!”坎纳突然出现了。博延感到不妙,便赶紧拉着我下了楼去,只见大卫拉着帕萝的手。看到坎纳和大嫂纳卡丽出现在面前,帕萝赶紧挣脱大卫的手,她害怕极了,低垂着头,好像做了很错很错的事情一样。
坎纳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大卫问道:“你想跟她说什么,大卫?我也想听听。”
“呃……坎纳。”博延想要上前跟坎纳解释,我却将他拉住。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去,心想,这或许也是大卫与帕萝的一次机会,唯一一次机会。
大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迎着坎纳的目光走上前:“我只是想告诉帕萝,我爱她。我知道,她也……”
“啪”!帕萝走上前一巴掌打断了大卫的话。她呼吸急促,浑身颤抖,用一种既怨又怒的眼神看着大卫,然后缓缓地垂下头,靠在楼梯的栏杆上轻轻抽泣。
“我想你已经得到答案了,从现在开始,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来到这里。”坎纳冷若冰霜地说道。
大卫看着帕萝的背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提着行李往门外走去。
“等等,大卫!”纳卡丽突然开口了。
纳卡丽走到帕萝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爱他吗?”
“纳卡丽!”坎纳一惊,想要阻止纳卡丽的行为。
“告诉我,你爱他吗?”纳卡丽这次并没有理会坎纳。
“纳卡丽!”坎纳有些愤怒地喊道。
“告诉我,帕萝,你爱大卫吗?”
“纳卡丽,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坎纳再次大声呵斥道。
“帕萝,一生中就这一次,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爱他吗?”纳卡丽依旧不理会坎纳的愤怒。
帕萝却始终低头不语。
“纳卡丽,你这是和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说的话吗?!”
“不,坎纳老爷,我是在和一个死了丈夫的女孩说话!我在跟一个寡妇说话,坎纳老爷,一个寡妇!”纳卡丽迎着坎纳愤怒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
“纳卡丽……”她这句话击中了坎纳的要害,坎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纳卡丽将帕萝推到坎纳面前,说道:“看看你眼前这个女孩儿,就这一次,请你不要把她当成你家里的媳妇,只把她看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你用幸福生活的承诺和梦想把她带进了这个家庭。你看看她,这两年,她一直为了你,默默地忍受着一切扮演一个媳妇的角色,这样只要你看到她,你就会让自己相信兰迪还活着。看看她,问问你自己,如果有人爱上她,她有什么错?如果她也爱上了别人,又有什么错?你的儿子已经死了,可她还活着,请你,至少让她能够活下去……”
坎纳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眼里闪着泪花,呢喃道:“我儿子没死,我儿子没有死!”他的精神防线仿佛突然土崩瓦解了一样,他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了,背影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许多。
帕萝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推开纳卡丽的手,独自上了楼。
“谢谢你,纳卡丽。”大卫双手合十对纳卡丽表示感谢。
“放心吧,父亲不会为难帕萝的。何况,还有我呢。无论帕萝以后能否会跟你一起离开这里,我都会说出这些话,不仅仅是为了帕萝,也是为了父亲,为了这个家。”
“可是帕萝她……”
“她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些。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回来带她离开这里。”
“恩……”
博延过去拍了拍大卫的肩头:“走吧。”
“对不起,博延。”
“没关系,过些日子回去了,我再跟他通个电话,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们要去哪儿,我让司机送你们吧?”纳卡丽问博延。
“不用了,我们怎么来的,就怎么继续走下去。这种旅途,我好久都没有体验过了,我很开心。”博延婉拒了纳卡丽的好意。
离开了坎纳家,博延问我往哪儿走。我看着情绪低落的大卫,想了想便跟博延说:“回了吧。”
“也好。”博延会意地点点头。
这次我们就没去挤火车了,而是改乘更加方便快捷的汽车回到新德里。
路上,想打电话预定返程的机票,大卫拿出手机才猛然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至于什么时候没电的就不知道了,这些天过得太过充实和快乐,什么都忘了。而我……甚至连充电器都没带来印度,至于博延就更别提了,压根就不用手机。
“三个囧人……”我不禁笑道。
没办法,只有到了新德里,我们才赶紧找了一个酒店住下,用酒店的电话预定了回国的机票。
“帕萝……”我整理行李的时候,从包里拿出帕萝送我的那副金灿灿的手镯。
“怎么了,宝贝儿。”博延过来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问道。
“这次来印度,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帕萝。”我转过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你说,大卫跟帕萝,他们之间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吗?”
“谁知道呢?”
“你说坎纳会放帕萝离开吗?”
“谁知道呢?”
“哼!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正要收回我的手,他却将我一把拉了起来:“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面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倒是你呀,老是改不了,为什么总是替别人操心呢?不累吗?”
“我只是想让所有的人都开心。”
“恩……。这就是所谓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皱着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是啊!”我笑道。
“那现在,我们来乐一乐?”他将我抱起来丢到床上。
他将我压在身下,俯身便要吻我。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博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起身开门。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他没好气地盯着大卫问道。
“安以心和可儿出事了!”
“什么?他们怎么样了?!”博延非常紧张地问道。
“出什么事儿了?”我也吃了一惊。
“说是安以心带可儿去法国参加一个活动,可是活动现场发生了火灾,当时她们被困在里面,救出来的时候她们都已经晕了过去……。出了事以后,安以心那边给公司打电话,可是找不到你,这些天我们的电话也没电了,所以……”
“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博延非常担心。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博延腿一软,跌坐在床沿:“可儿。”
“大卫,你马上给订两张去法国的机票。你陪博延直接赶去法国。”我对大卫说。
“你不跟我一起?”博延拉住我的手说。
“我就不去了,她们现在需要的人是你,我去了,反而不好。”
“兮儿……”
“没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的证件都带着,待会我给你拿出来。”
“那让大卫送你回国。”博延看着我说。
“不用,让大卫跟你去好了,我一个人又不会走丢。”
“我还是跟着你吧,毕竟你是去法国,万一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我还可以帮你应付一下。放心吧,文兮不会有事的。”大卫对博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