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庄自持终究是教养,说到真实想法,她也是做妻子的人,又怎么会不盼望得到丈夫的怜爱呢?
说话间到了西殿,进门之后,上官染烟惊讶的发现,方才她在书房那边看到的账册,竟然此刻又被放在了西殿的桌子上。
想一想就明白了,一定是染香做的。明知道她在因为这些事情烦恼,却不好跟北辰郁秀莲提,因此索性放在了台面上。
事出突然,她也没想过,是要藏起来,还是干脆坦白,反正,到最后要处理这些问题,没准还需要北辰郁秀莲的协助。
谁知北辰郁秀莲竟然也完全未曾留意桌上放着的东西,一直握着她的手,走到了床榻之前。
红烛昏罗帐,气氛正好,而她身上衣衫,仅仅只有两层。以向来端庄的她自己看来,几乎跟没穿衣服没什么两样了。
床帐之中地方狭窄,简直连呼吸也觉得困难,慌乱之间伸手,摸到北辰郁秀莲身上锦袍的龙纹,不由在羞怯之间低下了头。
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呢?还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他,因此才生疏。
但被裹挟在锦帐之中,她也敏感的觉得,今天的北辰郁秀莲,似乎与往日不同。
以前她侍寝的时候,都觉得那个人也只不过是迫于礼制,不得已与她同床共枕,以完成义务,而唯有这一次,她从对方的眼中竟然看到了几分失去自持的迷恋。
是幻觉么?她轻轻的闭上眼,从前她曾经想过,也许北辰郁秀莲这一世都不会对她产生爱情,而现在,她竟然觉得自己曾经的断言也许是错的。
正是这样的时候,明成殿外突然传来了女子的惊呼,“陛下,陛下,请您去趟兰漪殿吧,我们家娘娘不好了。”
脚步声纷乱,似是有很多人在阻拦着什么,她听见染香在斥责对方放肆。但却拦不住那一心想要往里闯的人。
北辰郁秀莲伸手将锦帐掀开,大步走向殿门那边,上官染烟坐起身来,凝视着锦帐之上大片合欢的花纹,没打算跟上去。
外衣上的锦带方才被北辰郁秀莲解开了,衣衫散开,狼狈的很,她也懒得拢上,那个人指尖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腰间。但是,转眼间那双手离开,留下的,只有初春的料峭寒意,瞬间在温暖的寝殿之中弥漫开来。
北辰郁秀莲终究是走了,染香小心翼翼进来,道:“娘娘,陛下去兰漪殿了,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娘娘要不早些更衣就寝吧。”
侍寝到一半,将人从床上拖走,兰漪殿的人还真是够有办法的。她轻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动静?”
“是兰漪殿西殿的执事内人郑萍香。”
“我知道,上一次在小朝会的时候见她在皇甫嫔身边伺候。我还记得她的声音。”上官染烟停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道,“从来也没有听到过比那更难听的声音了。”
宫里人,就算是小宫女也向来贤淑安静,说话轻声细雨,偏偏那位郑内人一向张扬的很,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皇甫世家陪嫁出来的。
上官染烟接着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这样深更半夜,不管不顾的往我寝殿里闯?”
如今各宫的人归各宫管,就算郑内人在明成殿这般失礼,按从前的规矩,她也不能轻易动手收拾别宫的下人,最多将皇甫晴湘叫过来训诫一番也就算了。
等慎刑司建立之后,像这样的人,就该拖过去让宫里的老嬷嬷们好好教一教规矩了。
染香低声道:“说是皇甫嫔深夜突然胃痛,要死要活的,因此过来请陛下。”
“除了吃多了撑着,还能是什么事?”上官染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但隔了片刻,却还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床边坐得久了,腿脚都觉得有些寒凉,她用被子裹住自己,这一次是真打算睡了,临睡之前,却对染香道:“去传太医过去给她看看吧,陛下想必也是会传的,但我们的心意,也不能不尽到。有什么事情,都放到明天再说吧,今夜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再来找我。”想了一下,又道,“如果陛下等会儿再过来,跟他说我头痛,就不伺候了,请他在太子那边安寝吧。”
这还算客气了,都没打算直接赶北辰郁秀莲回持中殿。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了,北辰郁秀莲这一夜,根本就未曾再回来过。
再冷不过心寒,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了季游陌的感受。
前一夜因为北辰郁秀莲这一趟来去,上官染烟晚上就睡的晚了。她的身体有些阴虚,一旦睡得晚了,上午就起不来。之前说了不让打扰的缘故,连早膳的时间都一起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看了眼寝台附近窗外的天色,心里不由一声哀叹。
眼看着都中午了,这日子过的,都快没明没黑了。
染香见她醒了,轻手轻脚上来伺候洗漱,这个时候才说道:“皇甫妃一大早都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那边等着。”
“奉茶了么?”她骤然醒来,脑袋还迷糊着,就这样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染香道:“那是自然的,上的是殿内最好的明前茶,茶点是奴婢做的荷叶糕,皇甫妃也说味道不错的。”
染香又不糊涂,就算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皇甫明月在宫里的地位还在,既然来了明成殿,当主子的高卧不起,做女官的,哪儿敢连茶都不上。
上官染烟道,“是么?她既然喜欢,回头再做一盒,给兰漪殿送过去。”
说话间也就盥洗完毕了,换过衣服,又整妆容,少说忙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去前厅见皇甫明月。
有昨天兰漪殿的下人失礼在先,她就算刻意怠慢,对方也挑不出理来。
到了前厅这边,皇甫明月原本是坐着的,一见她来,立刻就站起身子,道:“给明成君请安了,昨儿个郑内人在明成殿犯了错,臣妾知道了,一大早就将她关了起来,只等你发落。”
上官染烟冷笑道:“在本宫面前没大没小也就算了,谁让本宫好欺负呢,只是仔细追究起来,陛下昨晚也在这儿,这算是御前失仪吧,按律当斩是不是?”
皇甫明月脸色连变都没变,依旧笑盈盈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但既然明成君说当斩,那就送内惩院定罪斩首吧。”
上官染烟道:“算了吧,她又有什么错?有人叫她来,她才会来的。深夜被人惊扰,陛下都没说什么,我有什么权利动她呢?”
皇甫明月道:“侄女不懂事,我这做姑母的,也觉得过意不去,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然回头打萍香二十大板得了,也算是给你出气。”
“你宫里的人,拿来问我做什么?”上官染烟反问之后,未等皇甫明月回答,自己略微思索,骤然又明白了。
郑萍香犯再怎样不对,那也是皇甫晴湘带进来的陪嫁丫鬟,没准还是皇甫明月的大伯母亲自挑进来扶持自己孙女的。
打狗要看主人面,没有她的指使,皇甫明月虽说是兰漪殿主位,有处置宫内人的权力,大概也不敢随便动这位郑内人。
那位皇甫家的小小姐这么嚣张,恐怕也不怎么将皇甫明月这么个姑母放在眼里。至于郑内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嘴脸,上官染烟昨儿个也亲自见识到了。
想到这个地步,她简直怀疑自己脑门上是不是写着白痴两个字,随便什么人,欺负她也就算了,转眼还想拿她当枪使,不由让人心火上浮。
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算是定了定心绪,她先问皇甫明月道,“晴湘身子怎样了?昨天晚上陛下匆匆过去,想必事情不小吧。”
“也没什么,晚膳的时候水果吃多了,因此胃痛。太医也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吐出来就好了。只是,她小小年纪的人,没怎么吃过苦,又怕痛,又不愿吃药,哭着要找陛下,因此郑内人才慌慌张张过来闯明成殿。”叹口气,又接着道:“真是让你见笑了,我们家好歹也是门阀大族,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大半夜满宫里找陛下。传出去,各宫殿所都笑掉牙了。”
“陛下昨晚上来明成殿的事,连我都是看到他才知道。他们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想必是去持中殿问过才来吧。”
上官染烟不语。
持中殿离明成殿可不近,兰漪殿倒是挺近的。要是先从兰漪殿到持中殿,再从持中殿往明成殿这边来,加上主子急病,必然奔波劳碌,会累个半死,但看昨天郑内人那中气十足的样子,真不像跑了那样远的路。
皇甫明月心里是知道内情的。
她这个侄女,这阵子以来就一直让宫里人在持中殿附近看着。昨天就是因为见北辰郁秀莲去明成殿,才临时闹病的。
自己的侄女自己清楚,皇甫晴湘从小脾胃就有点虚弱,一旦暴饮暴食或者寒凉之物吃的太多,就必然会犯胃病。
这种苦肉计,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因此,她针对的,也就只有上官染烟而已。
总不能每次北辰郁秀莲去明成殿,她都这么拦着吧,分明不是长久之计,但说起来,也只有年轻气盛的人才想的出这种办法。
她那个侄女,进宫之后,唯一想要对付的就是上官染烟。
这也不奇怪,说起来,上官染烟原本应该是皇后的。
皇储到了要娶亲的年龄,一般第一个迎娶的,都是太子正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
北辰郁秀莲却是例外,因为先皇驾崩的早,他登基的时候才十三岁,自然是没有太子妃的。
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就是该要大婚的年龄,按道理,天子大婚,娶得第一个女人也该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