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里的日子总是寂寞如雪的,亭亭楼阁,玉瓦青黛,也掩饰不住这宫里的寂静。
“娘娘,这日子过得真快,前些日头还见着御花园里的金菊开了,这些时日却是连影子都寻不见了。”落雪轻捻着手中丝线,轻笑道。
“如今已经入冬了,怕是这天都城外隐山上的白梅都快开了。”落舞替主子换了杯热茶,盈盈笑着接过话头。
是啊,又是一年冬日,想那年,她还未曾入这深宫,每年都要拉着自己的几个婢子去那隐山上看看冬日雪落白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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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听闻那隐山上的白梅开得极好,咱明日去瞧瞧吧。”那时的落雪比如今还小上几分,更是个贪玩的性子,前日听得门外的小厮在笑说这城外的梅花,便是惦记上了,知晓自家小姐也是爱极了白梅花,前些年都曾去那梅林烹落雪茶,这便大着胆子央着自己小姐今年也快些出门去。
“你啊,就是贪玩,也亏得小姐性子好,不予你计较。”落檀同落雪自小一块长大,又是一同跟着自家小姐,自然情同姐妹,只平长了几岁,这便端出姐姐的架势来训道。
“哎哟,好姐姐,难得你不想去么,我这不是看咱家小姐最近也无趣嘛。”落雪自然知道姐姐落檀也不是真的训斥她,撅着嘴儿竟使起了小性子,扭着身子不看她。
“既然落雪惦记上了那白梅花,我这做主子的若是不随了她的意,改明儿她就该说我这主子苛待她了。”纪宛瞧着自家两个丫头这胡乱闹着,也笑眯了眼。
落雪知道自家小姐脾气好,如今这方应着便是答应了,遂急急问道:“那咱可什么时候去看看。”
“择日不如撞日,你下去收拾收拾,明个咱就出了城去。”纪宛也不逗弄自己婢子了,许了她下去拾掇明日出门的东西,自个在这方想着,那隐山的白梅看了这么多年竟也不曾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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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这纪府的小姐便向自己母亲求了恩许,领着自家的几个婢子出了城。
“往日,咱们都是在半山的对酒亭歇脚,今日也是也在那儿歇歇。”
落舞是个稳重的,这一路上的安排也都是她拾弄着,瞅着这马上要上山了,便问了问。
“那亭子也不错,虽听人说那山顶的白梅开得更胜,却终究是寒气重了些,今日,便在那半山亭子吧。”纪宛轻轻应了,兀自伸了手掀开这马车旁的帘子,朝外望去。
如今冬日已然过半,前几日刚下了场大雪,此刻的隐山白耀耀一片,纪宛觉着竟有几分晃了心神。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的,天虽未绽晴,瞧着却也不会再飘雪了。
纪府的马车晃悠悠的上了山,这隐山的白梅在这天都城内是出了名的,只是前些年被皇家瞧上了,每年都有些达官贵人来此赏梅,一来二去,这百姓既怕冲撞了贵人,二来冬日平民百姓家也无甚闲情,这上山的人便少了许多,今日来的除了纪府的车架,只前方瞧着也还有几辆车架透出几分富贵来,这样看着,这隐山既不清冷也不过分的热闹,纪宛瞧着,面上也透出几分喜色来。
“小姐,这亭子到了,亭中无人倒是正好,可要现在下来。”落雪到底是性子活泛些,不过刚架稳马车,便跳了下车去,瞅了瞅,倒是块清净地方,这便来唤自家小姐。
想来也是,这亭子隐在这梅林深处,还是前些年来这儿的时候她们一行人贪玩,入了这梅林深处才瞧见这块好地方,自此,每年来此赏梅,都在这儿躲个清净,不必与他人争梅,剩着自家人,也玩得乐呵些。
纪宛下了马车,便瞧着眼前白雪皑皑,那枝头的梅正是盛开,掩映着白雪,真真是洁白的华丽,仿若这天地间只留下这一抹颜色。
抬了头远望去,山上亦是覆了满满的雪色,偶有些嶙峋的怪石在这白雪间未被掩住,也不觉得突兀,瞅着深深浅浅的灰白颜色,煞是好看。
纪宛轻移莲步,一身大红的襦裙,外间披着绣梅袍子,脚上踏着白靴绣着银色丝线,在这雪地里煞是耀眼。
落舞早已在亭子间铺好了坐垫,是前些时日落雪赶着给小姐做出来的,用了上好的绒料子,应当是暖和的。
纪宛于亭子间坐了,便命着婢子去盛几抔清雪来,落舞见状,已经在亭子间的石桌上一一布好了茶具,自家小姐每年来此都会煮雪烹茶,好不雅趣。初来那年落雪还曾抱怨自家小姐将自个都给烹了,却在尝过这雪梅茶后禁了口。
“小姐,您的栖梧琴今日也带来了,可要抚上一曲。”自家小姐的琴技在这天都城内也是大有名气的,当年夫人寿宴上一曲平沙落雁曲可是生生将纪家小姐的才名给传了出去。
纪宛是极爱琴的,这栖梧琴亦是自小便跟着她,此刻听闻婢子带了琴来,也有些手痒,便将这烹茶的事儿交于落舞,又命人抬了琴来。
一曲梅香引,似虚似幻,盈盈散落于这天地间,仿佛这隐山也跟着跳动起来,纪宛闭了眼,只觉得自己化身做了这白梅,在这初雪绽晴的日子里,于这深山之中幽幽绽放。
一曲毕,纪宛抬眸,却见那梅林间一男子,白衣黑发,眉目恍若于这天地化为一体。纪宛歪着头,看那男子,那男子也瞧着她。这一瞧,二人竟轻轻笑开了。
这便是纪宛与当今天子的初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