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伤到骨头,也没破皮,只是淤血而肿,过两天就会好的,不会毁容。”赛宁守在桃桃身边,用蘸了冷水的布帕给她敷脸镇痛。
“疼!”桃桃龇牙咧嘴地向后躲闪,“你手轻一点好不好?”
“遵命。”赛宁微笑着,手拿布帕,轻轻敷过去。
桃桃看他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心里很得意,这厮,原来也有温柔的一面嘛。
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赛殿侍,大事不好,开封府的一辆马车在御街上被人放火烧了。”
赛宁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马车?”
“这个……听说御龙弩直的王都头当时在车上。”
赛宁意识到是秋细娘他们遇袭了,忙问:“有人受伤否?”
“不清楚,据说王都头被烧得不轻。”
赛宁大惊失色,连忙站起身来,看了看桃桃。
桃桃心里叹息了一声,强颜笑道:“你快去吧,不用管我,我没事。”
“那你先歇着。”赛宁立刻披上棉袄,冲出了曾府,跨上马直奔开封府而去。
开封府的马车当街遇袭,这种事实在罕见,开封府暂时又没人主持局面,故而衙门里已经乱作一团。
不过救人和追查这两大要事,倒是布置了下去,军巡院已经排出人手出去勘查。毕竟开封府乃是天府,若不能迅速抓回贼人,这个脸他们丢得起,朝廷可丢不起。
赛宁来到衙门,却见郎中正在给王光祖敷药。
烧伤乃是切肤之痛,直钻心窍,行伍出身的王光祖也忍受不住,凄惨的叫嚷着。
灰头土脸的泼皮四守在跟前,目中怒火熊熊,今天这个跟头栽得太大,他们不甘心呢。
赛宁直冲过去,询问了一下诸人的伤势和遇袭的经过,然后看了看左右,问道:“秋姑娘呢?”
王朝道:“被杨排风拉到隔壁去了。”
赛宁脸色一变:“你们先照顾王都头,我去去就来。”说着夺门而出,转到旁边那间公房,象征性地拍了两下门,便推门走了进去。
杨排风双手叉腰,凛然站在房中,正在训斥秋细娘,见赛宁闯进来,便怒喝道:“谁让你进来了?”
赛宁没理她,径直走过去,拉住秋细娘的手,问道:“有否伤到?”
不知是因为遇袭,还是因为杨排风在,秋细娘的神色有些慌乱,摇了摇头道:“没有,多亏王朝手疾眼快,先护住了我,没让我伤到。”
赛宁安下心来,回过头看了看杨排风:“排风姑娘,开封府出了大事,我须处理,不能招待你了,你请自便吧。”说着便要拉走秋细娘。
“慢!”杨排风向前迈了一步。这姑娘个头高,腿也长,身法矫健,一个箭步便拦住了去路,“你去忙你的,细娘由我带走!”
赛宁忍怒道:“排风姑娘,你要走就自己走,她是我婆娘,凭什么随你走?”
杨排风喝道:“住口!什么你的婆娘?这称呼你凭何叫出口?告诉你,没有明媒正娶,细娘就还是天波府的人!”
赛宁冷哼了一声:“这么说来,只要我和她成亲,天波府就不会管我们了?”
杨排风气道:“我没有这样说!你一个小小的殿侍,想娶天波府的人?白日做梦!”
赛宁终于被杨排风的傲慢激怒了,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他正有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此时便如洪水决堤一般爆发出来:“杨排风!你别没有自知之明!你不过是个烧火丫头出身,凭什么管我和细娘?要是天波府反对我们的事,让个能主事的人来跟我说。”
杨排风勃然大怒,她虽是烧火丫头,但自从受到杨家赏识,名列女将之中,便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了。因怒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赛宁冷笑道:“说什么?我跟你无话可说,你滚一边凉快去!这里是开封府,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关你进牢!”随即大喊一声:“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泼皮四一直在隔壁偷听,听到叫他们,便排着队走了进来。
赛宁一指杨排风:“送她出去!”
泼皮四似乎对杨排风也没什么好感,更加不会畏惧,王朝大步上前,说道:“杨姑娘,这里是开封府,是伸冤诉屈之地,您要是没有什么冤屈,就请速速离去。”
马汉、张龙、赵虎随后踏上一步,胳膊扬起来指向门口:“请吧!”那架势,分明是硬赶人走。
杨排风差点背过气去,冷冷地警告道:“赛殿侍,你会后悔的!排风告辞!”言罢披上绵氅,阔步而去。
赛宁不怕和杨排风翻脸,可秋细娘却觉得此事实在不妥,神色不免黯然下来。
赛宁安慰了她几句,派人腾了一间房,让她先留在开封府,以保证她的安全。
今天发生了两起袭击,一起是针对桃桃,另一起是针对小六组,赛宁知道这都是冲自己来的。
自己有什么仇人?
第一个当然是西夏人,他们突袭都亭西驿,西夏人不可能忍气吞声。
第二个就是智化,自己抓了艾虎回来刑讯,智化或许已经知道,然后布置人来报复。
究竟是谁呢?智化,还是西夏人?
赛宁一时间无法作出判断。
不过,很快就有人给他送来了答案,天色完全黑下去时,赵宗实和许怀德结伴来到开封府,先去探视了受伤的王光祖,然后把赛宁叫去,叮嘱他不可轻举妄动。
赛宁一看他们神色,似乎是知道袭击者的身份,便道:“贼人当街袭击开封府的马车,何其猖狂,理应加紧追查。不知两位大人的‘不可轻举妄动’之说是何意?”
赵宗实说道:“近来汴京地面三番四次闹贼,此事非同小可,朝廷要抓罪魁,便不能打草惊蛇,这才让你们开封府不可轻举妄动,免得坏了大局。”
赛宁不愿再绕弯子,便直截了当地道:“大将军请直言,今日当街烧车的,是否西夏人?”
赵宗实没有回答,看着他,劝道:“赛殿侍,你是行伍出身,理应知道舍小顾大的道理。这件事,你不可再插手。”
赛宁一看,赵宗实这是默认了他的问题——的确是西夏人在向他们实施报复。
他虽然理解朝廷需要顾全大局,但一想起西夏人连桃桃都不放过,他就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时代,很多事是不能讲道理的,有时候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毕竟,自己已经被西夏人盯上了,就算自己想退,西夏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卑职会服从朝廷的安排。”赛宁在赵宗实和许怀德面前表示了顺从,但把这二人送走之后,他就叫来了泼皮四,商量着如何再次报复西夏人。
他们觉得,眼前局势过分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实在不适合进行报复行动。
“先慢慢准备,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动手。大家这些日子小心一些吧。”赛宁累了,又挂念桃桃的伤势,便没继续布置下去,带着秋细娘匆匆忙忙回了曾府。
曾公亮把单独赛宁叫到书房,让他坐下来,说道:“刚刚朝廷派人来送信,我要转调吏部了。”
对此,赛宁早有所料,自责地道:“是我连累了您。”
曾公亮颇为洒脱地笑了笑:“谈不上连累。遇到这么多事,你我都有过失,如此而已。”
赛宁默然,他心里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老头子。
曾公亮又道:“听说官家已经恩准知审官院的王大人来权知开封府,不日即将到任。赛殿侍,你要好好辅助王大人,眼前的大事小事,都要等王大人到任,听他安排。这几天,不要擅自行事。”
赛宁心头一暖,点头道:“卑职明白。”
“不必苦着脸。”曾公亮笑了笑,其实他的心情并不太差。毕竟自己权知开封府期间,的确没能主持好局面,现在卸任,没必要怨天尤人。而且从这么繁杂的事务中抽身而出,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因此失落的情绪并不那么重。他看了看赛宁,忽然问道:“你是执意要娶秋细娘了?”
赛宁愣了一下,点头道:“正是。”
“你可知道,秋细娘的身世非常曲折,你娶了她,怕是会影响前程。”
“这个……卑职清楚。不过卑职不是一个乐于钻营的人,对自己的前程,也是抱着顺势而为的态度,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罢了。”
“倒是随性之人。”曾公亮仰起头,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如果赛殿侍不嫌弃,老夫可以去一趟天波府,帮你提个亲。”
赛宁惊得张口结舌:“大人……”
曾公亮道:“我只是盼你成个家,心性能够沉稳一些,将来办事,会更稳健。这对朝廷是好事。对你更有益处。”
赛宁大为感激:“多谢大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