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过牢骚的桃桃心情转好,便和赛宁一起回了曾府。
曾公亮见他们安然归返,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放松下来,问清楚面圣的经过后,心里更加踏实。不过这些事涉及到天波府和皇室之间的秘密,他便没多评论,只嘱咐赛宁先安心办差,其他的以后慢慢想办法,便让赛宁回房休息了。
夜已深,桃桃不方便回客栈,就先住进曾府的客房。赛宁帮她安顿好了,独自回到自己房里,又想起桃桃诉说的那些委屈,心里老大不是滋味,辗转了好久方才入睡。
快要天亮时,下人前来推醒了赛宁,说有客人来访,曾公亮让他一起去见客。
赛宁迷迷糊糊地起身穿衣,走出屋来,却见漫天鹅毛,翻飞席卷,真是好一场大雪。
什么客人冒着夜雪前来拜访?赛宁满腹狐疑,来到后堂。
后堂内的烛火压得极低,光芒昏暗,曾公亮和一个披蓑衣的男人对坐在堂下。那人身形瘦削,长脸盘,高颧骨,双目细长,再加上鹰钩鼻、薄嘴唇,和略微有些歇顶似的光亮额头,整个人便透着一股阴骘诡谲之气。
“赛殿侍。”曾公亮把赛宁叫进来,引见道:“这位是皇城司的……”说到此处,却好像不知如何介绍了。
那面相阴险的男子微微一笑:“皇城司规矩虽多,但在下职位寒酸,报出真名实姓也无妨。”说着面朝赛宁,起身抱拳:“在下智化,在皇城司当小差,见过赛殿侍。”
黑妖狐?赛宁的惺忪睡眼陡然睁大,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智化又笑眯眯地道:“赛殿侍言而无信啊,我天天去土市子等你,没想到你却一直没有露面。”
赛宁困惑不解地皱起眉头,忽然间恍然大悟:“你是那个卖我火镰的丑汉。”
智化笑道:“赛殿侍总算想起来了。不知那火镰是否讨得秋花魁的欢心了?”
“这个……”赛宁尴尬地抓了抓头,避过此问,苦笑道:“智大人的易容术当真了得,卑职完全没认出来。”
曾公亮好奇地问道:“原来两位是认识的?”
“早前见过一面。”智化一边和赛宁落座,一边向曾公亮交待道:“当日旧曹门闹贼,遗失诸葛连弩,在下便也暗中追查,幸而捕得贼人信鸽,截获了诸葛连弩图录。只是当时卑职不便与官府联络,正好巧遇赛殿侍,便乔装打扮,装作是土市子的买卖人,将图录交给了赛殿侍。”
赛宁大汗,心说完了,自己完全被智化耍了。当初他还以为真是自己运气好,从一个小摊主手中找到了诸葛连弩的图录,于是上报的时候,还谎称是自己明察暗访,花费了一番辛苦才追回来的。这下可好,牛皮被智化揭穿了,他虽脸皮厚,但也难免闹了个大红脸。
智化好像是故意要给赛宁难堪,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喋喋不休地道:“当日赛殿侍带队抓贼,布置得头头是道,在下还以为赛殿侍是个老成稳健之人,便把诸葛连弩的图录交给了你。谁知你却完全没有往深处去想,便连我暗示的线索,也根本没有留意。”
赛宁愕然道:“什么线索?”
智化叹息了一声,仿佛在他看来,赛宁就是一块朽木,摇头道:“在下当日扮作的丑汉模样,天下罕有,且自称姓徐。你只要稍稍留心,就应该追查到我扮的乃是陷空道的穿山鼠徐庆。”
不是白眉大侠徐良?赛宁完全被智化搞糊涂了,莫非徐良他爹徐庆也是白眉毛丑汉?他家就有这个遗传基因?
曾公亮没想这些闲事,一听提起陷空岛,便问道:“难道上次闹贼,与陷空岛有关?”
智化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态,摇头道:“非也,非也。上次闹贼的主谋,非陷空岛的五只老鼠,而是另有其人。”
曾公亮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卖关子,不由得有些焦急:“是谁?”
“这个……”智化哈哈一笑,搓了搓手,一脸油滑之气:“这个在下也不知道。”
曾公亮一看,估计智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毕竟是皇城司出来的人,有些事,他不讲,曾公亮也无法追问。
“其实,这些事本来是能查出来的。”智化再次望向赛宁,语气中含着责备之意:“当时赛殿侍若是能够警觉一些,追查我装扮的人,然后就能追查到陷空岛,随后就能追查到五只老鼠与此案无关,但他们曾经被人招揽过。而那些招揽他们的人,便是旧曹门闹贼的背后元凶。”
“原来如此。倒是卑职疏忽大意了。”赛宁作恍然大悟状,心里却在大骂:你个死不了的黑妖狐,弯弯绕绕设下这么多若有若无的线索,谁能查得清楚?
智化又叹息一声:“若不是赛殿侍疏忽大意,贼人主谋,此时应已落网,昨日也就不会有人行刺西夏使节了。”
曾公亮猛然一振:“行刺夏使,与早前的旧曹门闹贼,乃是同一路贼人?”
智化终于收起了东拉西扯的油滑相,肃然点头:“正是。”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张人像,“此人名叫项福,乃是一个江湖武生。近来几次大案都与此人有关,若抓住他,便可顺藤摸瓜,找到真凶。”
曾公亮伸出手,仔细看了看:“此人现在何处?”
“这我不知。”智化摇了摇头,“不过我听说,天一亮他就要从梁门出城,故而此时赶来,就是请赛殿侍带人去梁门蹲堵。此事不宜人多,否则让那厮惊觉了,怕就不容易再寻到他的踪迹。”
曾公亮一看时辰,不久便要天亮,便当即立断:“赛殿侍。王光祖等人仍在开封府,你去调他们出来,协助智大人抓捕项福。”
“是。”赛宁知道事关重大,打起精神,便回房换上了军服,披挂好所有装备,和智化一起来到开封府,叫上王光祖和泼皮四,一起前往梁门埋伏。
王光祖和泼皮四不知道赛宁昨日去了什么地方,还为他错过与贼人激战而替他遗憾。
赛宁确实挺遗憾的,毕竟小六组是自己调教出来的,第一次应敌自己居然缺席,就好像父亲错过了儿子第一次开口说话一样。
不过,当他拿到诸葛连弩的时候,他就不再多想以前的事了,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大宋最精良的单兵武器,向王光祖询问具体用法和注意事项。
大雪纷飞之中,一行人来到梁门,埋伏在四周的几个隐蔽处,保证视野能够覆盖各条道路。
赛宁和王光祖一组,蹲在一户人家的门台之侧,一边警觉地向四周张望,一边低声谈论诸葛连弩。待到天色渐亮,二人就不再说话,时不时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含在嘴里嚼一嚼,以免呼吸时喷出白雾,暴露了形迹。
蓦地,王光祖扬了扬下巴,低声提醒了一声:“亥时方向!”
按照赛宁的要求,小六组报方位是按地支来报,身体正前为子时,亥时也就是偏左二十度左右。
赛宁抬眼一瞧,只见梁门刚刚打开,智化带着赵虎一起冲出了门去,王朝马汉张龙三人正从后面跟上。
项福已经出现了?怎么我没察觉?
赛宁迟疑了一瞬,但见智化他们已经行动,便没多做犹豫,当即端起诸葛连弩,和王光祖一起追了上去。
守备梁门的卫兵忽然看到这么多怪人冲来,全都吓愣在当场。
“开封府查案!”赛宁喊了一声,以免和卫兵产生冲突。
“皇城司查案!”跑在前面的智化也叫了一声,同时扬起手,亮出一块镶金腰牌。
卫兵一看开封府已然得罪不起,况且还有皇城司的人,便没敢阻拦,任由他们冲出了梁门。
智化脚步迅捷,而且装备较少,身体轻盈,一个人向前越跑越快,渐渐和赛宁他们拉开了距离。
赛宁只管加快脚步尽力跟上,好在他的军靴靴底雕刻出纹路,在铺满一层积雪的路面上不会严重打滑。而王光祖和泼皮四就没那么轻松了,好几次险些栽倒,便也渐渐落后。
跑出约莫十里路,快要出了外城,智化才忽然停了下来,靠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上,脸不红、气不粗地等赛宁他们跟上。
好体力啊。赛宁对智化的奔跑能力十分羡慕,第一个跑到跟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智化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墙大院:“那厮翻墙进去了,等你的人跟来,咱们就闯进去抓人。”
赛宁抬眼一瞧,直娘贼,那套院落分明就是都亭西驿,是西夏使节的落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