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入冬,天气日渐寒冷,春水满塘的亭台全部加装了挡风的墙板,而且夜里不再上演烟火戏。不过这并不太影响生意,毕竟秋细娘虽是以烟火戏称绝,但歌舞也并不逊色。
此时正值午后,日光充足,无风,正是一个消遣作乐的好光景,春水满塘之内已经来了不少客人,大多是想领略一下秋细娘的舞姿歌喉。
赛宁带着泼皮四走进院中,正要唤人前来招呼,却见姹紫嫣红的老鸨急匆匆走上前来,指着赛宁斥道:“你这浑人,为何又来?出去!咱春水满塘不招待你这种人!”
因赛宁和秋细娘的奸情尚未败露,在老鸨的印象中,赛宁还是那个得罪了她家花魁的浑人,故而大动肝火。
赛宁很郁闷,自己明明已经和花魁姑娘私定终身,却不能让别人知道,完全是一种锦衣夜行的无奈。
泼皮四有些惊讶,心说他不是和秋细娘交情深厚吗?莫非只是他在吹嘘?
无论如何,被老鸨如此侮辱,实在丢脸,泼皮四怕赛宁挂不住面子,便要替他解围。
王朝站出来,对老鸨斥道:“兀那贼婆子,胆敢辱骂殿侍,活腻歪了?”
老鸨眯起眼睛,眼角显出一条条深刻的皱纹,冷笑道:“殿侍又如何?殿侍班的押班许大人就在此间,识相的,就速速滚了出去,否则有你们好看。”
赛宁皱起眉头,心想许怀德又来了?这厮对细娘纠缠不休,迟早是个祸端,可得看看他来做什么。于是和气而笑,对老鸨说道:“既然许大人在,那我理应前去行个礼,还请带路。”
老鸨嘿嘿冷笑,心说上司出来作乐,你去行什么礼?故意扫人家的兴吗?既然你是个不怕死的,老娘就成全了你。因道:“好说,那就请这边走。”
“多谢。”赛宁抱了抱拳,便跟了上去。
泼皮四面面相觑,感觉今日风头不对,可又不愿就此离去,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了赛宁后面。
来到水塘边的一间亭台前,老鸨让赛宁他们停下,然后入内通报。开门的时候,赛宁往里一瞧,正好通过门缝看到一袭红袄红裙的秋细娘。一月不见,佳人清减了少许,让赛宁心生怜爱,直想立刻将她抱进怀里,好生呵护爱抚。但是紧接着,他这些柔情蜜意就全没影了,随着门板继续开启,他便看到秋细娘旁边坐着一人,分明就是许怀德,正和秋细娘把酒对饮。
直娘贼!赛宁立刻杀气腾腾起来。这时,老鸨已经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关闭,赛宁再也看不见内里情形。
“六哥,走为上啊。”王朝扯了扯赛宁衣袖,想要劝他赶紧开溜。他们虽不知道赛宁和秋细娘的奸情,但觉得练兵的事把赛宁踢开,也有许怀德一脚,生怕他们见了面,一言不合,闹得僵了,以后是桩麻烦。
“怕什么?老子是他娘的斯文人,绝不会揍那贼厮鸟。”赛宁愤愤地说着,就站在亭台外面不动。
泼皮四更加觉得不妙,不禁暗自摇头,可他们倒是颇有义气,便舍命陪君子,和赛宁一起等下去。
稍顷,门又开了,出来的却不是老鸨,而是李贵。
李贵居然在此出现,让赛宁和泼皮四惊讶不已。前些日子听说,赵宗实和许怀德打算从开封府挑人去练兵,挑的就是李贵,可李贵已经拒绝了。那他为何还陪许怀德来春水满塘?赛宁满腹狐疑。
“诸位。”李贵上前抱拳,唱了个诺,“许大人正忙,就不应酬你们了,你们请先回吧。”
忙?这个字眼让赛宁非常不爽,他忙他的,却凭什么让老子的婆娘陪他忙?
“看来李大人是攀上殿前司的高枝了,恭喜恭喜。”王朝已经忍不住讥讽起来。
李贵老脸一红:“都是替朝廷办差,何来高枝不高枝?”
王朝冷嘲热讽道:“李大人眼里或许没有高低,但我们几个却都是俗人,今日难得找到殿前司的许大人,那是定要拜见一下的。李大人,劳烦您给引见一下,可好?”
“胡闹!”李贵怒斥了一声,然后把赛宁拉到一边,尽量心平气和地劝道:“赛殿侍,练兵的事没让你参与,的确有失妥当。但这毕竟是有旨意的,你也别跟许大人计较了。况且里面除了许大人,还有狄咏和翰林学士夏安期。你现在进去,确不合宜。”
直娘贼!赛宁心中暗骂,里面坐着三个他得罪不起的人,看来硬闯是不行了,只好悻悻作罢。看了看李贵,低声道:“那我们先去另找一个亭台喝酒,李兄,待会儿得空,请过去找我,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一定。”李贵松了一口气,直到把赛宁和泼皮四送远,才回去陪许怀德他们。
另找了一个亭台坐下来,要了酒菜,赛宁和泼皮四边喝边聊,只是气氛始终有些低沉,似乎都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泼皮四自是计较李贵,这厮居然和许怀德他们混在一起了,让泼皮四非常恼火,毕竟,他们一直是把李贵当兄弟一样看待的。
这一点,赛宁也有同感,但他更在乎的是秋细娘。一想到花魁姑娘正在陪着别的男人说笑,自己却连见她一面都很困难,他心里就像针扎一样,恨不得立刻操刀杀去,把许怀德一干人等全都剁成肉馅,包成包子喂野狗。
“我剁!我剁!我剁剁剁!”赛宁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念念有词。
泼皮四看他杀气腾腾的,全都不敢多嘴,只能闷声不响地陪在一旁。
过了好一阵,忽然有人敲门而入,来的却是李贵和狄咏。
“诸位。”狄咏客客气气地上前抱拳,“上次仰仗诸位出手相救,在下一直挂念,今日总算得了一个答谢的机会,且受在下一拜。”说着,便面对赛宁和泼皮四,一躬到底。
如此一个彪形大汉,且是名将之后,却能这般知恩图报,赛宁和泼皮四全都受宠若惊,赶忙站起来还礼。
“狄三哥太客气了。来来来,坐下说话。”赛宁笑眯眯地邀请狄咏入席,心想此人倒是憨厚,剁肉馅包包子喂狗的事,便不算他了。
众人乃是初识,落座之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有些冷场。
还是李贵心思活络,起了个话题:“狄三哥,赛殿侍也是西军出身的。”
狄咏笑了笑,问道:“种氏兄弟可还好吗?”
赛宁点头道:“都好。卑职能来汴京,入殿侍班,全是仰仗种家两位大人。”
狄咏再次打量了一下赛宁:“嗯,种家兄弟带出的兵,的确了不起啊。”
当年抵御西夏,狄咏曾随父前往西军,和种家兄弟交情甚好。有了这个话题,气氛就热络起来,狄咏微有醉意,话就多了,滔滔不绝地说起当年征战之事。看起来,似乎是因留守汴京太久,不得上阵杀敌,故而心怀抑郁,十分怀念当年驰骋疆场的经历。泼皮四对狄咏倒是颇为敬重,马屁一个接一个地拍过去,更让狄咏飘飘然起来,话也停不住了。
趁着狄咏不注意,赛宁就凑到李贵面前,低声说道:“李兄,我问你件事。”
李贵收敛笑容,肃然道:“赛殿侍请说。”
赛宁直截了当地道:“许怀德是不是想拉你去帮他练兵?”
“正是。”李贵叹息一声,“本来,这事应由你主持,可后来却稀里糊涂地换成了许大人,卑职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纠葛,怕对不住你,便打算推辞过去。可许大人却极力劝说,说上次贼人作乱,开封府也有失职之处。此次练兵,必须让开封府的人参与,也好将功补过,不再让此事生出后患。这便让卑职犯了难,去了,对不住赛殿侍你,不去,又对不住开封府,实在左右为难。今日许大人请卑职出来饮酒叙话,仍是要劝,卑职却也没能给他答复。”
见李贵坦诚相待,赛宁心中大宽,毕竟是一起豁出性命并肩抓贼的交情,李贵是可以笼络在手里的。
在赛宁看来,自古以来大事小事,根本都在“人事”,只要看准了人,用对了人,一切就都好办了。
“李兄,我有个不情之请。”赛宁轻轻敲击着酒桌,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贵打起精神道:“赛殿侍请讲,只要卑职能做到,定然两肋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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