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宁烧了整整一夜,出的汗把衣服和被褥全都浸透了。他迷迷糊糊地知道是秋细娘在照顾自己,给他擦汗、换被子,喂药给他喝。其他的,他就不太记得了。
雄鸡唱晓,东方既白,赛宁从昏睡中苏醒过来,感觉口干舌燥,喃喃地说了一声:“水。”
床边传来一声嘤咛,守了一夜的秋细娘抬起头,揉了揉惺松睡眼,问道:“你要喝水?”
赛宁的神志已经恢复清醒,看她面带倦容,双目微微发红,不免心中自责,说道:“你赶紧睡一会儿,别管我。”
“躺好!”秋细娘不由分说,把他推了回去,然后起身倒了一碗白水给他。
咕噜噜一口气喝干,嘴里没那么干燥了,赛宁就恢复了一点精神,笑眯眯地看着秋细娘:“多谢你照顾我。”
秋细娘捋了捋凌乱的鬓角,甩过来一张冷脸:“不必客气。就是一条癞皮狗病倒在我这儿,我也一样会照顾。赛殿侍,我看你也没什么大碍了,喝完这口水,就赶紧走吧。”
“奴家大病未愈,气血亏虚,万一出去被凉风一拍,病情又反复了,那可怎么得了?细娘,请你行行好,就容奴家在这里多休养一会儿,不行吗?”赛宁作大姑娘状,说话扭扭捏捏的,甭提有多恶心。
秋细娘再一次领教了赛宁的脸皮,又气又笑:“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却不知是我大宋哪个地方的水土这么差,竟养出你这么一个没羞没臊的东西!”
赛宁继续耍赖:“你竟耻笑奴家,奴家好伤心,呜呜呜,奴家不依嘛……”
“你给我收起这副嘴脸!!!”秋细娘感觉全身直起鸡皮疙瘩,气得扬起粉拳,“你再这样,休怪细娘翻脸!”
“你别生气嘛。”赛宁倒是很识时务,赶紧收起轻浮之态,诚恳的请求道:“我是真的尚未痊愈,请通融通融,让我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多谢了。”
秋细娘实在不适应他变脸的速度,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问道:“听殿前司的许大人说,你昨天因病在家休养,却为何跑到我这里来了?”
赛宁听她一说,忽然想起昨天进门时遇见了许怀德,反问道:“许怀德来这里做甚?”
秋细娘把脸一沉:“与你无关,你别多问。”
赛宁坚定地道:“他来找你,那就与我有关。”
秋细娘冷笑道:“笑话!赛殿侍,细娘再提醒你一次,你我之间,毫无瓜葛!”
赛宁道:“别把话说得这么绝。你摆出一副拒我千里之外的样子,无非是在掩饰你对我动心了。”
秋细娘满脸绯红,立刻嗤之以鼻:“哈,你还真能自作多情。”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赛宁心平气和地说着,态度十分严肃,“我不大会揣测女子心意,我只知道,你两次让我睡在你的闺房里,还格外细心地照料我。在我看来,这就是你对我有情的证明。你别忙着反驳,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请你再考虑考虑,是不是就要毅然决然地划清你我的界限。若是,那我就立刻离开汴京城,回西军去,保证此生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免得让你瞧见心烦。”
“你这是威胁我?”秋细娘眯起眼睛,鼻翼两侧微微皱起了两条细纹,显示出恼怒之意。
“绝无此意,我要走,也是怕留在这个伤心地,图添悲怆,毕竟我长这么大,从未对一个初识的女子如此动情。”赛宁说得情真意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
秋细娘盯着他的眼看了一阵,怒道:“你不必花言巧语,我看透你了,你骗不了我!”
赛宁问道:“是否因我常常没正经,所以姑娘以为我乃轻浮之人?”
秋细娘用力点头:“不错!细娘见过的男人不少,却没一个似你一般轻佻。”
“原来是这样啊。”赛宁觉得既然人家已经留下了这个成见,自己也没必要强求了,“请小姐将在下的衣物取来,在下这就离去。”
“好,赶紧走!”秋细娘起身从外面拿来了赛宁的衣服,因为昨夜被汗浸透了,刚刚泡进盆里,还没洗,所以衣服都是湿漉漉的。
“能不能……”赛宁摸了摸衣服上的水,想要借两件干净的穿。
秋细娘负气似的道:“这里没衣服给你。堂堂六尺男儿,既然说了要走,就穿上自己的衣服赶紧走,休得婆婆妈妈!”
赛宁苦笑了一下:“也是,既然要断,就应该断得干脆利落。”说着便拿起湿衣服往身上穿。
“你!”秋细娘忽然伸出手,夺下了衣服。
赛宁心中一喜:看来她不舍得我呀,哈哈哈……
“小姐这是何意?”这厮心头得意,明知故问。
秋细娘拿着湿衣服,俏脸涨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
赛宁越发相信她是想留下自己,只是嘴硬不愿说,于是以退为进,装模作样地叹息道:“小姐心地善良,不愿见我一个病人穿湿衣服出去受冻,这份心意,在下理会得。不过,这也是在下自作自受,对小姐这般国色天香、才貌兼备的女子,在下根本就不该有非分之想。小姐把衣服给我吧,也好让我记得这次教训,从此安分守己一些……”
“你住口!”秋细娘又气又急,饱满的胸脯起起伏伏,恶狠狠地瞪了赛宁一阵,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怒意变成了委屈,坐在床前的木椅上,垂下头,喃喃地说道:“赛小六,你太可恨了!你是知道我对你有那么一点情意,你就抓住这个弱点,没完没了地装可怜,装仁义,好让我觉得内疚,是不是?我恨死你了!”
赛宁心里乐开花了:这妞,终于露出败相了!
“都是我的错,你恨我吧,我不怪你。”赛宁说着肉麻的话,手却不规矩了,伸过去握住秋细娘柔弱无骨的小手。
“你……”秋细娘用力往回收手,斥道:“细娘虽然流落风尘,却也不是任你轻薄的!”
抱都抱过了,你还矜持个什么?赛宁自然不会放手,这个时候一定要抓紧,而且还要继续洒狗血,只要再来一盆狗血,这妞就肯定一败涂地了。
于是他一边紧抓着秋细娘的手,一边转了一下头,腾出另一只手,动作准确地把眼角的两砣眼屎清理掉,免煞风景,然后用这双因高烧方退而非常迷离的眼睛注视着秋细娘,深情款款地道:“细娘,我从未看轻过你。在我眼里,你是如此清丽脱俗,高不可攀。每每在你面前,我便自惭形秽,于是行止就变得疯疯癫癫,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作何表情,不知手脚该放在何处……”
说到这里,赛宁实在说不下去了,毕竟大病尚未痊愈,功力没有全部恢复,再说下去,自己怕是要呕血了。
可是,就好像往骆驼背上压稻草,就差最后一根没压上去,骆驼就没趴下。行百里者半九十,赛宁最后一刻的放松,让兵败如山倒的秋细娘重新振作了士气。
“又是花言巧语!”秋细娘坐正了身子,虽然脸颊的潮红未退,但一双美目中却恢复了清澈。
赛宁暗叫不妙,心想这妞并不像预料中那么好推dao啊……可惜我身上带病,功力尚未复原,不能全力以赴对付她……唉,时不与我……
“不过……”秋细娘微微一笑,明眸皓齿,格外灿烂,“虽是花言巧语,我却很喜欢听。先前我倒是糊涂了,似你这样的人,天下罕有,若就让你走了,反而少了好些乐趣。”
赛宁见到专机,登时转忧为喜。
“那么……你可以随时来见我。”秋细娘看了看自己仍被赛宁握住的手,思量了一下,道:“可以牵牵手,说说话。”
赛宁笑道:“能不能亲亲、抱抱?”
“你别蹬鼻子上脸!”秋细娘断然予以回绝,“眼巴巴盯着细娘的人不知有多少,其中若非富贵,便是才俊,我对你这个粗鄙的军兵另眼相看,就足以羡煞他们,你也该知足了。”
你自己夸起自己也不脸红,脸皮跟我差不多厚啊。赛宁心中不平,牵牵手、说说话就想哄了我?妈的,老子的品味没那么高雅!老子最是庸俗,老子要推dao!